第七十九章 狐与虎

; 那日与袁太太一别之后，转眼间元宵节都快来了。可袁太太却也没个信。沈卓航如今每日去公司第一句话便是‘可有袁氏公司来的电话’。只可惜。每天员工们都是摇摇头，到如今，索性只是茫然的看着沈卓航。

    只是，这在沈卓航看来倒也不是一件大坏事。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是她一向认定的道理。

    毕竟是那么大的事情，袁太太总要想方设法与袁先生取得联系，两人商量合计一番才能做定夺。

    而另一方，原先说好的船舶合同也没来，原本商人应该最恨的就是不讲信用。而袁太太这份合同迟迟未来。在沈卓航看来却是天大的好消息。这充分的体现了袁太太的犹豫。面对沈卓航那些老底，她是心动的。沈卓航知道钱财便是最好的磨合剂。于是，对于那日冒险将自己老底透了个精光一事本还有些耿耿于怀的心，却是释然的不得了了。

    只是，近几日去码头巡视之时。沈卓航却发现了一个新的境况。

    上海滩仿佛在这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家新的船舶公司——贾氏船业。主营的却是往来全国各处的轮船。

    今日在码头上，沈卓航亦是有幸目睹了一番贾氏与袁氏的雇员之间的争斗。那场争斗甚至还惊动了巡捕房，两批人尽数被带了回去。可最叫沈卓航意外的却是，最先放出来的，却是贾氏的人。据平日里熟悉的工人所言。自这贾氏出现在上海滩后。便是十分的高姿态，甚至就连手下的雇员一个个都趾高气昂的模样。好似各个都是八只脚的螃蟹，横行霸道。

    竟连巡捕房都拿他们没办法。那不仅仅是有钱便了得的。

    而他们能在上海滩异军突起，主要也是钻了袁氏一个空子。

    袁氏平日里就是多做的船务运输，副业才是这装人的轮船航线。不知为何，自从袁光启辞去上海商会会长一职后，轮船码头上一时间竟也少了好多些船。以至于往来的票务十分的抢手。且说年前年后这段时间内。那简直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他们袁家也如往年那样，顺势哄抬了价钱走势。

    可运气仿佛也已是随着袁光启的萎靡一块儿丢在了大海里。这一回，他们可没那么轻轻松松就能赚这些钱了。

    就在前些日子，这贾氏在一夜间挂牌，甚至也就这一夜间，竟是多了好几条船，专门做了就近上海两三日便能来回的航道。而他们的价格，亦是特别的公道。这一下。便是直接杀了那浑浑噩噩的袁氏一个措手不及。同时，开门红。赚了个好名声之余，又是赚得不少钱。

    当袁家一朝幡然醒悟，想要以价格取胜，却也是做不到了，本就失了人心。而来往宁波的，更是只愿选择贾氏。在年后返程这段高峰时间，他们一日就要行三四趟往来。袁家则单单只有一趟。

    如今，轮船码头倒是一派奇怪的迹象。

    这边厢，是贾氏客似云来，熙来人往，来不及的卖票。工人们亦是干的热络。

    另一边的龙头老大，如今就连售票窗口前都仅仅只有小猫两三只，那还是卖票的高峰时期。常用的工人们则是各个蹲在地上抽着烟，打着牌，十分空闲的模样。只剩下干瞪眼，羡慕着另一边。

    沈卓航是特意与张会计一同在码头上站了一下午观看。

    良久，她无奈苦笑道：“要说这袁家啊。可真是流年不利。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张会计挠着头皮，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道：“谁说不是呢。这贾家，我老张在上海滩可是从没听过的。要说以往可没人敢跟袁会长抢这船舶生意的啊。”

    沈卓航笑道：“谁叫今时不同往日了呢。”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咯！”

    却在此时，两人身后响起了一把洪亮的声音。沈卓航回头一看，却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大概六十岁左右的模样，红光满面，穿戴的十分显眼，那一袭暗红色的褂子上是缝着流金的丝线。头发是有些花白了，却是梳了个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就连一对八字胡，亦是瞧得出是精心修剪过的。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挺出个大肚子。这模样，这神态，叫人一看，除了精神，还是精神。

    沈卓航扬着嘴角，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道：“请问这位老板是？”

    那位老者哈哈一笑，道：“听闻上海滩的沈老板出了名的会做生意。是女性的典范。可愿猜一猜？”

    “不敢当。”沈卓航微微欠了欠身。这人一眼便是能认出沈卓航的身份，想是对上海商圈是有十足的了解，甚至是做了一番详细的调查的。又看到他这一身华服，甚至连脚上那双皮鞋都是不曾沾着一点点灰尘的。如今是出现在这码头上。心中多少有了定数，却还是谨慎的笑着道：“却是不曾在上海见过这位老板。您不是本地人吧。”

    那老者故布悬疑的说道：“你我可是同乡呢。”

    沈卓航笑道：“宁波人？那我可更没见过了。”

    那老者笑道：“我本是宁波奉化人。”

    沈卓航淡笑道：“那怎能是我同乡呢。宁波这么大，要算起来，您可是蒋委员长的同乡啊。贾老板。”

    那贾老板哈哈大笑，随即道：“好眼力。果真是响当当的人物。”

    沈卓航平静的说道：“我这点小本事哪里敢在您这儿班门弄斧。如今您可是上海滩的新贵宠儿了。倒是有幸让我一见了这庐山真面目。”

    贾老板看着沈卓航，说道：“哎呀。沈老板不仅会做生意，还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啊。真是难得。可否赏光去喝杯茶水啊？”

    沈卓航淡淡的说道：“不了。家中还有事。下回吧。”

    贾老板笑道：“好，那下回，可说定了。”

    回程的路上，沈卓航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中却是得了多大的挑战似地那样兴奋。

    张会计不解的问道：“老板，怎不去会会那贾老板呢？讲不定能帮我们的忙呢。”

    沈卓航自信一笑，道：“忙定是他帮我们的。可这会却是万万会不得的。张会计啊，这上天可待我不薄啊。如今他贾氏算是盯上了袁家，我们且坐山观虎斗吧。”

    张会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沈卓航想起了方才。虽那贾先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可那双眼却是十分狡猾的，那也的确是一个生意人该有的。可却不知为何，就是给了沈卓航一种不是很舒服的感觉。若是说袁光启是虎，那么用狐来形容这贾先生是最好不过。

    即便是万兽之王，也永远不能看透一只狡猾狐狸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