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西辽泽内的歌声才慢慢平息了下去,李诚中也渐渐从歌声里苏醒过来,他低声问:“这是什么歌?”
善能虽然懂契丹话,但毕竟不算精通,此刻摇头道:“都督,某之前也没听过。”
李诚中回身,向撒兰纳招了招手,撒兰纳移步过来,听了李诚中的问询后道:“这是《紫骝马》,怀念故土的歌子。”
“唱的什么?”
“高高山头树
风吹叶落去
一去数千里
何当还故处”
李诚中默默念着这首歌词,那悠扬婉转而又凄凉悲苦之意扑面而来,打在人的心间,说不出的苦涩。
似乎对李诚中的感受有所领悟,撒兰纳叹道:“草原上就是这样,总是在迁转流徙,想要安安定定的活下来,却始终不是那么容易。漂泊、居无定所还算好的,常常是部族亲人从此远离故土,从此天人远隔,甚至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其实就算是撒兰纳也体悟不到李诚中本人的感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念头。当他听完歌意后,立刻觉得,自己何尝不是那高高山头上的树叶,随风一去千里,不,一去千年,只不知何时能够回到‘故乡’?
李诚中身后站立的是一帮职业军人,而且是从最基层打出来的职业军人,除了职业军人,就是草原各部的头领,没有人会像李诚中这样“多愁善感”,似乎只有撒兰纳这个文化层次高一点的库莫奚贵族能够“善解人意”一些。
此时,西辽泽内悠扬婉转的胡琴声又再次响了起来,皮鼓也敲打着,节奏明显比开始之时要欢快许多。立于东山之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西辽泽内的契丹族民正在欢快的热闹着,有跳舞的,有扑跤的,有斗酒的......
看着这幅欢乐的场景,李诚中默然良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还真是无忧无虑啊......或者说是绝望前的疯狂?”就在一转念间,李诚中推翻了自己过去的决定。
真的还会发生草原民族碾压中原文明数百年的痛苦灾难么?
真的有必要将契丹一族彻底铲除么?
自己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让这件事情发生,这是一个身为穿越者的觉悟,也是穿越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果在自己百年之后,历史仍旧如同那一个时空,那就只能怪问题出在了中原文明自己的身上;如果中原自己出了问题,那么没有契丹,也必将有其他部族!
但至少,眼前这一幕契丹的文化和传承,是应当,且必须流传下去的,到了将来,当华夏大地上五十六朵鲜花一起开放的时候,这样的文化和传承,难道不是华夏文明的其中一支么,自己怎么可以亲手将它毁坏呢?
自信方可包容,有容乃大,老祖宗说得再好不过了。当然,需要区分清楚的一点关键是,这种包容,应当以我为主导!既然渤海人、新罗人、奚人、室韦人如今都已经是唐人中的一份子,眼前的这数万契丹人难道就不可以吗?
破除了心头的苦恼和纠结,李诚中洒然一笑,转头道:“我想去下面参加陶里桦大会......”
......
西辽泽北面最宽敞的一条通道上,不知多少驾奚车堆积于此,垒成一道厚实的栅墙,前面是凌乱的鹿砦和拦马索,用以阻挡营州军的攻击。
可是这样程度的防御体系,在营州军虞侯参谋们眼中,绝对支撑不了半个时辰,当东山这座遮蔽防线的要点被营州军攻克后,这条通道已经成为了大军进击的“坦途”。
一年一度的陶里桦大会被不速之客打断了,不速之客名叫李诚中。
李诚中负手身后,昂然立于通道正中,他的身后是周小郎和十名亲卫,周小郎亲自手掌一面大旗,旗上绣着“大唐营州都督李”这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善能和慧源站在李诚中的身边,默默等候。
李诚中的对面,栅墙的前方,是契丹可汗痕德堇,他的身旁是阿保机、阿平以及十多名各部长老和首领。百多名契丹勇士手持兵刃弓箭,紧张的环护在痕德堇、阿保机、阿平等人身边,在栅墙的后面,更多的契丹战士正严阵以待。
在李诚中身后百步之外,黑压压的军列站得严整肃穆,在夜色中透着沉重的压迫感。
“我是李诚中,刚才在东山上看到贵部正在欢聚,所以想参加一下。”李诚中微笑。
“草原上的规矩,陶里桦大会期间,停息一切刀兵,李都督难道不知道么?”痕德堇久不视事,或者说根本没有视过事,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对面的营州来人交涉,所以答话的是阿保机,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嗓音中透出一股发自肺腑的沉闷和干涩。
李诚中摊了摊手道:“我刚才说了,想参加贵部的陶里桦大会,此来未带兵刃。我没有恶意,希望贵部不要误会。”
阿保机沉着气再问:“李都督,明人不说暗话,究竟意欲何为,直说吧。”面对这个在饶乐山击败自己的唐军都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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