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冷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已经记不起独角兽山谷外,众人以为他们失去了国王陛下的慌乱,只记得起我们在山洞中彼此偎依时的宁静。我们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他的童年,比如我的童年,也很有默契地不去说一些可能让我们伤感的话题。
后来,我们头靠着头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雨停了,熹微之光从洞顶倾泻而来,照亮了洞中心一汪小小的湖泊。
天还不是很晴朗,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结果却惊醒了亚特拉斯。
“早安,珀罗普斯。”
“早……”
我偏过头去看他,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半眯起惺忪的睡眼看着我,脸上徐徐绽放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忽然想吻他。
可惜就在离他的嘴唇还有不到半厘米的时候,却被迫停了下来——有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狮子咬住了我的斗篷。它浑身的毛被雨水打湿还没干,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嗷呜嗷呜低吼,似乎是在抗议我侵犯亚特兰蒂斯最尊贵的国王陛下。
我暗恼地抱起它,递到亚特拉斯面前:“时运不济,如果不是这头小狮子,你将得到一个非常甜蜜的早安吻。”
亚特拉斯抚摸小狮子的鬓毛:“虽然它惹尊贵的珀罗普斯殿下不开心,可是我却觉得它挺可爱。”
“原来你不希望我给你早安吻啊?”
“不是不希望,而是应该我给你。”他单手撑着身子靠过来,在我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我居然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
亚特拉斯也不好意思地轻咳,赶紧转移话题:“这头小狮子可能是跟母亲走散了,不如我们养它好了?”
“那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莱恩。”
“还不错。”
“难道你有更好的?”
“没有,就叫莱恩吧!”
我没有想到的是,“莱恩”这个名字一用就用了数千年。
往后由这只狮子繁衍的后代中,每一代最强壮的一只雄狮都会被亚特拉斯挑选出来亲自抚养,并且都沿用“莱恩”这个名字——即使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时间的洪流中把我忘记……
……
…………
雨过天晴后的波塞多尼亚,天空碧蓝如洗,草木随着海浪的节奏呼吸,万事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油亮油亮的光,散发出朝气蓬勃的感觉。
记忆中的那一天是那年冬季最晴朗的一天,尽管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不愉快的事源自亚特拉斯的母亲克莱托——在我和亚特拉斯手拉手回到当时宅邸的时候,她面色铁青地站在起居室外面等候,身后还跟着十多位貌美的女性海精灵。
比起克莱托的浓妆盛服,那些海精灵简直朴素极了。
统一的深蓝色希玛申长衫,纯白色珍珠耳坠,银色长发上别着款式相同的紫色珊瑚发夹。她们或羞涩或大胆地打量亚特拉斯,胆子更大一点的,甚至朝亚特拉斯拋媚眼。
克莱托冷着一张脸,开口就是质问亚特拉斯:“昨夜你去哪里了?”
就像审判犯人,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我和亚特拉斯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我明显感觉到亚特拉斯的身子一僵。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撤出了自己的指尖:“我们昨天在独角兽山谷迷路了,对不起,母亲,让您担心了。”
克莱托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她揣测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屑地冷哼一声,抬起鲜红的指甲指了指身后的海精灵:“这些是你父神赏给你的侍女。”
“母亲,我身边的人已经够多了。”亚特拉斯瞪大了眼睛,像全世界试图违抗大人命令的小孩一样,“您知道的,我并不习惯身边有太多陌生人。”
“你会习惯的。”
“她们来自海底,可能不适应陆地的生活。”
“为了服侍你,她们必须很快适应。”
“可是……”
“亚特拉斯,这是你对母亲说话的态度吗?”克莱托提高音量打断了亚特拉斯,“她们是你父神对你的奖励,你必须接受。”
“我不需要奖励,因为这些公事都是我应该做的。”亚特拉斯说话的时候垂下了头。
“你只有一件事情应该做——”克莱托偏头看着自己的长子,语气冷漠就像是跟陌生人谈论天气,“就是无条件接受你父神赠予你的一切,并且学会感恩。”
亚特拉斯咬着下唇,没有立即回答克莱托,脸色比白瓷还苍白。
克莱托不悦的再度拔高了音量:“亚特拉斯,难道你想违抗父神吗?”
“……不,我永远不会。”亚特拉斯长长的睫毛在剧烈颤动着,我知道,他是在逼迫自己不能在母亲面前失态。
如果不是克莱托在这里的话,我真想上前去把他抱入怀里。
克莱托显然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她鲜红的指甲刮过亚特拉斯的额头,以一种我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的母亲的威仪说:“记住你说过的话,我的亚特拉斯,永远不要忘记你是你父神最骄傲的儿子,永远不要做出任何让他失望的事。”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紧紧落在我身上。
我至今都记得那目光给我带来的感觉:冰冷,幽怨,就像是被剧毒的响尾蛇盯上。但是那一刻的我如同捍卫国土的战士,为了捍卫我的爱情,我必须无所畏惧。
我坦然迎接克莱托的目光,她亦非常不礼貌地直视着我:“珀尔修斯殿下,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我没有理由拒绝。
亚特拉斯却紧张地拦住他的母亲:“母亲,不关珀尔修斯殿下的事情,是我……”
“我得到了你父神的允可。”克莱托打断他的话,把亚特拉斯推到一边,“你一夜未归,现在应该休息了。”
海精灵收到克莱托的眼色,一窝蜂簇拥上来把亚特拉斯团团围住。亚特拉斯蹙紧了眉,朝我快速地摇了两下头,接着果断地推开那群海精灵率先进了起居室。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间非常难过。
克莱托带我来到波塞冬神庙外一个僻静的角落,她故意站在高我一个头的台阶上,俯视我的眼神无礼而轻蔑。当然,我也不指望她能说出友善的话来。
“离我儿子远一点。”
“我想夫人你还没有资格命令神王派遣的神使。”我背倚着罗马柱,放心大胆地用’珀尔修斯’式态度回敬她,居然有点暗爽。
克莱托的脸瞬间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她狠狠掐下攀在雕柱上的一朵蔷薇:“不管你是不是神王派遣到这里的神使,为了海皇陛下,为了亚特兰蒂斯,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和亚特拉斯之间遇到的第一个阻力居然会是他的母亲,当这个曾经美丽动人的女人站在我面前,用一种几近疯狂的语气说:“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的时候,我居然无端起了惧意。
这种惧意并非源于被人威胁,而是对于即将可能面临的未知的恐惧。
我预感到,克莱托的塔罗可能已经给她暗示了某种可怕的未来,与波塞冬有关,与亚特拉斯有关,甚至与整个亚特兰蒂斯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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