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肮脏的泥地里,两日前寻死,一日前哀伤,这日就完全恢复了元气。
竟不知究竟是傻,抑或是通达?
陈铬左手托腮,直愣愣地盯着李弘:“随便聊聊,不过我发现,你确实知道得比他们都要多。”
过了会儿,他又笑了笑,食指戳到李弘的下巴尖上,一点一点:“你跟他们,不一样。”
李弘磨着一片小石刀,闻言一顿,石刀拦腰折断。
李弘脸颊微微泛红,却又似惊似怒,问:“哪!有……什么不一样?”
陈铬掰着手指,答:“你读过书,能独立思考,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打过仗,懂行军布阵,就是有一个缺……”
李弘略带怀疑,问:“你如何知道?”
陈铬坦言:“昨天翻过那座山,你只看了一眼,就说有二十多个塔楼。你连数都没数,肯定是因为熟悉塔楼的排布阵型。”
李弘眸中精光一闪,神色警惕。
陈铬继续说着话,并未发现,道:“你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并且拥有丰富经验的战士。”
他捡起地上那节断掉的石头刀片,在手里扔来扔去:“我不想猜测你的身世,但我们要一起逃出去,希望你能信任我。”
“我未曾怀疑过你。”李弘深吸一口气,瞬间爆炸:“说过了!定将你一同带回去!”
陈铬被李弘一吼,习惯性地抽了抽鼻子,眼泪立马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深吸一口气,哭意即刻就被提了上来。
李弘怒目而视,骂:“哭!”
陈铬眨眨眼,眼泪就这么收了回去,小声道:“你的脾气太差了,真的。”
李弘:“……”
许是陈铬坦诚的态度影响了李弘,一连三日,他与那个名叫“川”的武士每每在深夜接头,乃至于谈话都没有刻意避开陈铬。
陈铬看得出来,“川”或许是李弘的家臣或亲卫,他非常熟悉李弘的思维以及脾气,往往李弘还没有开口,“川”就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两人之间十分默契。同时,他对李弘非常忠诚,做任何事都不问缘由,李弘信任陈铬,他就没有质疑。
转眼,就到了第四天晚上。
陈铬和李弘熟练地将外衣解下,包裹着一堆干草及木柴,做出一个人形,放在自己的铺位上。实际上,与其说是铺位,不如说是个草席。破旧肮脏的营帐中,五十人挤在一处,每人一块长方形的草垫子,满满当当占完整个帐篷,空气滞浊,臭气熏天。
秦兵夜间巡查,只需一眼,便能知道所有铺位是否有空缺。
陈铬紧跟李弘,蹑手蹑脚,借助阴影快速潜行,小声嘀咕:“……所以说,秦始皇真的有强迫症,任何东西都要统一规制。他要是看见我俩偷偷跑出来,说不定要气得在地上打滚。”
李弘压低声音,头也不回:“莫要胡言乱语,当心巡逻的秦狗。”
二人来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岩壁错综交叠,如犬牙差互。
陈铬还在说话,李弘闪身钻进一块石头后面,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他猛一抬头,撞得头破血流,扯过衣袖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循着李弘的足迹钻进石缝中。
石缝狭长,进入后乃是一方不小的洞穴。
洞穴中一片漆黑,“川”双手各拿一块燧石,相互击打碰撞,一小团火焰如是受造而成。
“川”举着火把,照亮一张树皮,是一副以碳条绘制的地图。他将树皮递给李弘,道:“矿场地形和兵力布置。”
李弘低头仔细查看,微弱的火光之中,他的面目有着超越年龄的深刻。
陈铬与武士“川”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笑:“川哥!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重复:“姓?”
李弘闻言失笑,头也不抬,说:“你可将他的衣服扒了,看看颜川到底是不是个姑娘。”
这句话莫名地戳中了陈铬的笑点,令他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因此双手捂嘴,那笑声在一片昏黄的火光中显得突兀且诡异。
颜川被他笑得汗毛倒竖,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中原六国皆如此,女子称姓,男子称氏。难道你们楚人的风俗与六国不同?‘陈’是你的姓?”
陈铬想了想,说:“那倒不是,我……母亲,她姓陈。我父亲姓姜,大哥也姓姜,我随……母亲姓,我爷爷……算不清了,乱七八糟。”
颜川失笑,道:“我父本是齐国人,后来到赵国谋个营生,我是颜氏,名川。”
他见李弘看得认真,偷偷摸摸将陈铬拉到一边,两人都是自来熟的人,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颜川:“听闻你们楚国,信巫鬼,重祭祀。每逢五月初五,还有个叫‘端阳’的节日,用粽叶包着好吃的投入江中?是何道理啊。”
陈铬点头:“对,用粽叶包糯米、腊肉、蛋黄,我不吃蛋黄,但腊肉的很好吃。但是后来韩国人非要说是他们的节日,还要脸吗?”
颜川显然不知道陈铬所说的“韩国”,与他所知的韩国有什么不同,义愤填膺,道:“真不要脸,韩国都要亡了还争这些?不提不提。对了,你先前身受重伤,不过几日便已痊愈,是有何秘法?你是巫咸么?鬼神真会庇佑你们?”
陈铬摸着下巴,老生在在:“巫咸我只认识尹千觞,不大清楚。不过我坚信,很久以前外星人来到楚国,搞出一个三星堆,十万大山就是他们的基地。”
颜川目瞪狗呆:“你还认识真正的巫咸?”
陈铬莫名其妙:“认识啊,他拿个大刀,星蕴图是一只狼,可操作角色,我最喜欢用他。”
颜川大惊:“你可指使巫咸?!”
陈铬点头:“还有,你知道青铜神树么?后来被库族人搬到了秦岭,有个叫吴邪的人发现了它……”
“噤声!”
李弘盯着地图看了半天,毫无头绪,气得呆毛都竖了起来,骂:“越说越没谱!”
陈铬将脑袋凑过来看地图,画得跟游戏地图十分相似,一看就能明白。
整个矿场呈一个巨大的椭圆形,俘虏集中采矿的区域用打叉的圆圈示意,共有十五个;塔楼是三角形,其下是秦兵的帐篷,共有二十个;其余各种萌萌的小标记散落其中,不明所以。
陈铬真心佩服,夸赞:“你太厉害了,颜川!”
只是躲在暗处,仅凭肉眼观察,就能绘制出这样一幅详尽的地图。当真是时代虽然会进步发展,但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的智慧。
颜川摸摸后脑勺,笑:“过奖。”
陈铬对照着地图,迅速地指出:“十五个采矿区,每个区域有六队,每队百人。秦军的营帐,每个营帐均有一个高塔,在十五个采矿区里都有一个。”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在地图上虚划,继续说:“我记得他们是每队五人,每两个队一个班,分白天和夜里轮两次班,也就是每个营帐四个队、二十人,其余五个营帐都在西北角这个地方的周围,应该也差不多。”
说完,陈铬算了算,道:“感谢秦国人的强迫症,这样算下来,整个矿场里应该俘虏九千人,秦军四百人。”继而喃喃自语,“任务很简单,推塔。”
陈铬抬起头来,看到李弘与颜川俱是一张震惊脸,李弘还保持着拨手指的动作,在计算到底有多少人。
颜川咋舌:“你算得太快,肯定没有算错?”
陈铬点点头:“这都算错,我也不活了。”
他又转头问李弘:“你们赵国武士,如何,有统一的旗语么?”
李弘收回手,忽略了前面“推塔”之类不明所以的话,听到旗语,立即明白陈铬的意思,只回答后面一问:“赵国武士俱都十分骁勇,最擅马战,善用矛、戈等长兵器,射箭也是一流。虽非来自同一处,但旗语大体相同。”
说罢,却又摇摇头,道:“只是,赵国武士长途跋涉被送到此处,身体虚弱,又无兵器在手。秦军却俱是精兵良将、弓马娴熟,高塔之上视野开阔,稍有动作便是一箭穿喉。若是正面力战,即便战胜,恐伤亡惨重。”
颜川补充了一句:“不止有赵国武士,还有边境上的流民,老弱妇孺,均在矿场之内。”
陈铬拍拍李弘的肩膀:“但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办法总比困难多,好好想想。我们有九千名武士,而秦兵仅有四百人,怎么可能打不赢?”
李弘摇头:“上了战场你便明白,武装、士气、后勤、谋略等因素对战斗而言,远比人数来得重要。我们的士气不复,如同一盘散沙,要鼓动九千人在逆境之中与敌人一决生死,绝非易事。”
陈铬又问:“川哥不是一直没被发现么,回你们赵国找援兵?”
李弘否定了他的提议:“你有所不知,秦赵前不久刚刚有过一次交战,虽我……赵国大获全胜,但实际上也伤亡惨重。此处距我……国屯兵之地数百里,一来一去,快马加鞭也须两三日,若是带一支军队前来,少不得要十余日。”
颜川接着说:“大多军队都回防国都,且不谈是否仍有空余兵力,粮草辎重,俱是问题。况且目前形势尚不明朗,此地又极其古怪,贸然向两国边境派兵,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