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旋转,缠绕为一把通天彻地的大刀,具现在陈铬的手中。他变成了真正的自己,侧身翻滚,从背后抱着小男孩,将他带了起来。
“已往不谏,来者可追。”
陈铬一咬牙,把长刀塞进小男孩的手中,握住他的手背,推着他出刀。
“黑暗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但是人要活下去,就必须自己去创造火种。跟我一起出去,我们要勇敢去地死,绝不能懦弱地苟活。”
长刀划破黑暗,紫黑色的污血像是江河倒灌。
“悔恨无法救赎你,唯有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
黑暗破碎,蓝色的大刀“砰”一声消散无踪,陈铬“哇”地喷出一口黑血,睁眼,从紫黑色的血泊中挣扎着坐起。
天空仍然阴云密布,但是地平线上,却燃起了一线金光。
陈铬的意识有些模糊,放眼望去。
黑土上静静地躺着两支青铜面具,除此而外,没有任何完整的物件遗留下来。
大片森林被烧得焦黑,紫黑色的污血流了一地。
狂风呼啸,完全碳化的枯枝瞬间化为齑粉,弥散空中。
火焰没法将人的肉体烧尽,丧尸的残肢滚落四处,枯骨,腐肉,腥臭。
北辰靠坐在一颗大树下,衣物残缺不全,战甲破败,浑身挂满伤口,血肉翻起,已经发白化脓。万幸的是他身上还算干净,没有被病毒感染,只是在战斗中体力透支,沉沉睡去。
李星阑躺在他身旁,脑袋枕着北辰的大腿,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但脸上毫无血色,深蓝的衣襟被自己的鲜血染得斑驳淋漓。
天光大亮,被捆住的士兵们已经全部昏迷,东倒西歪,躺在血泊中。
是谁杀了他们?
狐狸坐在一颗大树上,手里提着金属丝线,或许他使了什么催眠术吧。陈铬已经不想再思考了,狐狸对他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幼童。
他远远地看见,李星阑的胸膛仍有微弱的起伏,但伤必然是很重的。
陈铬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跪在一旁,虽然明知李星阑仍然活着,却还是忍不住伸出食中二指,去探探他的鼻息。
他得确认,反复确认,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陈铬的手在颤抖,抚过李星阑的眼角眉梢,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放在一旁。又去摸他布满伤疤的左脸,突兀的疤痕划过指腹,令陈铬感到一道道火烧般的疼痛。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李星阑的脸上,陈铬嗫嚅:“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太不自量力……害了你们……”
然而,李星的呼吸平缓但微弱,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甚至于他的脸上连表情也没有,就像死人一样。
这就是胜利吗?
这不是胜利。
二十一世纪五十年代,是人类历史上人口数量锐减最疯狂的时代。气候恶化、全球变暖、环境污染,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圭亚那之书的出现,更带来了本世纪人口曲线的“死亡谷”。
人类可以制定和执行严密的计划,但任何一个个体人类的自由意志,始终只属于自己。历史总是被数以万计的意外所推动,丧尸潮仍旧爆发了。
留下来的人太少了,大量的丧尸无法及时处理,从恐慌中清醒过来的幸存者们,认清了这种除了传播能力强之外一无是处的病毒,然后,开始利用它们。甚至有人牵着一只消过毒的丧尸当宠物的。
五十年代的时尚,五十年代的冷幽默。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陈铬,见过太多的死亡,僵硬的尸体,甚至是,能动的尸体。
就像手机对于那个世纪初的孩子们一样,陈铬对尸体习以为常。
但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时此刻般的恐慌。就好像被切断了动脉,整颗心脏在胸腔里到处乱撞,“砰砰砰”地响。
李星阑吐了很多血,一定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
他吃了很多曼陀罗?那真的是曼陀罗?
陈铬从未过问黑色曼陀罗的事,他不敢去随意打探这种重要的事情,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他只知道,那种诡异的花朵,与李星阑所获得的神奇能力一定有某种关联。
他跑得飞快,像是在森林里迷路的闪电一般,迅速找来清水,用羊皮袋灌入李星阑嘴里,逼他喝下去洗胃。
陈铬给李星阑灌了不知道多少清水,然后用力按压,令他将混着黑色秽物的水呕出来。然而无论如何,李星阑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丝毫反应也没有。
“你醒醒!醒醒……”
与目睹母亲迅速丧命的强烈冲击不同,这种恐慌像是几万只蚂蚁,它们源源不断的钻进陈铬的心脏,带来无休止的隐痛。
“求你了,醒醒啊。我错了,都是我、我、我的……错哇!”
陈铬哭得惊天动地,涕泪横流,抽抽噎噎几乎要背过气去。从前但凡他这样哭的时候,大哥见了他那可怜模样,无论什么事都会答应他。而大哥又是万能的,所以他总是会心想事成。
但这一次,大哥不在身边。
这一次,愿望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