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阑双手抱胸靠在转角处,朝韩樘点点头,后者便一脸“然而我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识趣地一溜烟走得个没影。
他将两个少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时见陈铬来了,便自然地与对方并排而行。两人慢悠悠向营地移动,李星阑脸上带笑,说:“齐国不大不小,地里位置不错,向来就有称霸中原的实力跟野心。只是从解开即墨围城的困境后,就再没交过什么好运。”
陈铬一脸茫然:“即墨围城?”
李星阑解释道:“差不多五十年前,齐国国力强盛,先后攻打宋、楚、赵、魏、韩,满中国乱跑。燕国名将乐毅、国相苏秦策划离间齐国,苏秦你肯定知道,把齐王弄得五迷三道,从燕齐边境撤军,撕毁与秦国订立的盟约,把宋国也灭了,总之是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对象。六国结成联军,六个月里把齐国打得只剩下即墨一座城池。”
陈铬听得入迷:“嚯?!”
李星阑:“齐国宗室里有个叫田单的,带着一个城的人死守,结果奇迹般地反败为胜。过程非常复杂,是历史上有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所以说,齐国为什么隔岸观火?”
陈铬懂了,答:“因为它曾经被六国孤立,对离间计肯定怕得要命,没办法再跟它们同气连枝。”
李星阑:“很对。再有,齐国向来以养蚕、打渔、经商等等作为基业,没办法支撑长期战争的消耗。而且,如果别的国家打仗,他们还能有的赚,发点战争财。”
陈铬吐了口气,感叹:“我们的穿越,怎么就不像别人那么简单?挥挥手发明个玻璃,吭哧吭哧钻个油井,三年超英五年赶美,直接开创银河帝国文明。
李星阑失笑:“那有什么不行的?我想想办法,你喜欢什么样的文明?太空歌剧,玄幻修真,江湖武侠。”
陈铬连忙拒绝:“不不不!这个真的不可以。”
说罢抬头,这才发现李星阑脸上揶揄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被他逗了。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而后甩甩脑袋,对李星阑说:“我刚刚在街上,遇到一个怪人,是个长得黑黢黢的印度老头。”
李星阑肃容,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陈铬认真想了想,答:“倒是没做什么,就是给我制造了一个幻境。我不是看他可怜吗?给他两块刀币,他就非要追着给我算卦。我说不算,他的意思是不算就得死在里面,一辈子出不来。”
李星阑眉峰微蹙,问:“你怎么出来的?”
陈铬挠挠头,颇有点不好意思,道:“你没做过清明梦吗?我是个穷光蛋啊,兜里怎么可能有钱!然后,我就知道自己是走到了幻境里。所以我就随便想了个东西,那个……东西,把老头和我都踩死了。然后我就醒了,挺丢人的。”
李星阑眉毛轻轻一挑,问:“我能问问,你想出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陈铬双颊一红,连忙摆手,道:“不不不!算了,你肯定也不知道。那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坏心思,跟逗我玩似的。或许他也是个像我们一样的变异者?跟你的能力有点像么。他说最近一次算卦,还是在一千年前。”
李星阑:“他用什么东西算?”
陈铬:“一些稻草,或者是木条,我没注意看。”
李星阑:“一千年前,刚好是牧野之战的时候。我在汴阳君府里看过记载,那场战争,也被称为封神之战。”
陈铬尴尬地笑了起来,说:“别闹了,从来就没有什么神仙皇帝。”
李星阑失笑:“你的理解有些偏差,封神不是给凡人当官,好让他们飞升成仙。而是由女娲推动的一场战争,让各个派别的能人异士参与其中,相互残杀。许诺他们死后或成神、或成仙,进入天庭。天庭,世界上哪有什么天庭神仙?最多清点死亡人数,把名字全刻上一块丰碑上。”
陈铬食指一点,说:“啊!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我记得,无论是壁画上,或是北辰口中,都是这么说的——上古的时候,天地间灵气充沛,我们可以理解为,世界的规律还没有趋于稳定,宇宙间的粒子四处飘散。出现了许多与现在这些,稳定的普通的凡人,完全不同的人形生物,或者还产生了一种可以随意返祖、变化为兽形的人类,他们就是……”
李星阑明白他的意思,接着他的话说:“他们就是妖怪,这部分力量异常的人或妖,构成了神话传说中的远古大神?比如说,伏羲、女娲,女魃、应龙,凤凰神鸟等等。”
陈铬点点头,道:“然后,世界趋于稳定,异常强大的力量越来越少地出现。人类里还存在着偶然性的突变,或许是几千年前,比如说蚩尤、炎帝黄帝,后羿、丹朱等等。很酷,都是变异者。”
他的想法太过天马行空,李星阑并不放在心上,随口说:“这是一个没法证明,也没法证伪的推论。”
陈铬抱着脑袋,嚷嚷:“或许这些真的不是封建迷信?他们都是真实发生的历史。上古的战争、逐鹿之战,陨落了太多的大神。封神之战,就坑死了大部分的变异者,还有遗留下来的妖怪们,给了普通人或妖怪,生存发展的空间。那个老头,也许真是封神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他会是姜子牙吗?还是周文王?他会算卦呢。”
李星阑:“不,姜子牙如果还活着,今天的齐国也不会姓田了,周公旦同理。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等过几天政府的批文下来……”
陈铬:“政府……批文?”
李星阑轻拍额头,笑:“说岔了,等过几天齐国下发文牒,正式接纳我们,我们就往泰安去,跟聂政上泰山。看看吧,那个人或许就是他的师父,他的精神、意识,或者说灵魂的力量异常强大,曾经跟我有过几次交流。”
说罢撇撇嘴,心想,虽然都不怎么愉快。
陈铬还是有点疑惑:“他为什么找我?难道我看起来比较好骗吗。”
李星阑:“制造幻象对我没用,橘一心语言不通,袁加文信仰上帝。还记得吗,聂政说过,他的师父是信佛的。”
陈铬:“原来真是个印度人。但是他的占卜方式,不是道教的周易六十四卦吗?”
李星阑:“用科学的思维想想,那只是一种算法,就像计算机的二进制,谁都可以使用。假设在一千年前,封神开始之前,印度的佛教就传入中国……不,我还要再想想,事情不太对劲。”
“聂政的师父,一个印度人,一直在窥视我们。他知道我们是穿越者,知道我们发生了变异,他会想杀了我们吗?”陈铬听着听着,不知道相岔到哪去了,傻愣愣鼓掌,说:“算了,今天我还是非常高兴!因为你刚刚说‘我们’。‘我们’,不是‘他们’,也不是‘你们’。帅哥,你进步啦!”
李星阑笑着摇头,没有回答,心事重重的模样。
转眼便是一月初,汴阳君领着迁徙的百姓们,在临时营地中休养生息,与众人商议今后如何安生置业。
天气越来越冷,不少百姓仍穿着入秋时的旧衣。经过了千里奔逃,即使略微富裕些的商人,兜里也不剩几个余钱。只是经此一役,众人皆深知生存不易,自己的命都是别人换来的,还计较这许多做甚?故而相互帮衬着,度日也不算太艰辛。
万幸的是齐国纺织业发达,布料最是平价。
聂政忙着疏通关系的同时,也应着韩樘的请求,带着他跑遍整座边城。城外打猎,街边叫卖,又在营地里筹了点钱,东拼西凑买到一批冬衣,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想想也不过数月光景,这没落的贵族少年,从前在汴阳城中红着脸,与陈铬贩卖野物的景象,已经是十分模糊了。
这十天里,陈铬再没有过什么奇异的遭遇。
天气日渐寒冷,他每晚都与李星阑待在一起,两个大男人挤在个破帐篷里,脑袋挨着脑袋,灼热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
李星阑从前不敢坦陈自己的过去,从姓名、出身到经历,无一不是虚构的,不得不在陈铬面前装模作样,扮得跟他大哥一般沉稳。这时连“王帅”这样的本名,也被有些长舌之人抖落出来,算是彻底放弃抵抗。
他将自己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原来竟只有二十二岁,才大了陈铬五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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