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应该没那么傻。
当着成姑姑的面,把顾瑾之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回头让太后知晓,只怕心生不满。一旦太后不满,真的要管束一番,时时刻刻要找谭氏的茬,谭氏也为难。
她这才将安宫牛黄丸吃了下去。
顾瑾之和成姑姑见她已经服药,又见顾瑾之开的方子,药也抓了来,两人纷纷起身告辞,去给太后和皇帝复命。
谭氏让贴身宫女送她们到坤宁宫门口。
坤宁宫的心腹宫人熬了药,谭氏喝了下去,身子发暖,倦意不止,她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这半年来,也时常做梦。梦里总无好事。梦里若不是有人追杀她,就是和人争执,以或者遇着鬼怪,每每吓得半死。梦里的色调,总是阴郁恐怖的。
这次的梦却不同。
她梦到了幼年时期的谭家后花园。
那是个金风细细的重阳节。雨后初晴,天气微凉,朱瑾花凋落,素篱菊初香。日光照在亭子的一角,透过帘幕招进来,入丝丝缕缕的金线,映照着金环玉钗,灼目璀璨。
她听到了笑声,轻快又愉悦的笑声。
还有浓郁的酒香、脂粉香。
这是母亲带着年轻的婶娘和姑姑们过重阳节。
那时候,家里只有几个孩子。而女孩子,仅她和双胞胎姐姐,所以大家都疼爱她们,逗她们玩儿,母亲去哪里都带着她们姊妹俩。母亲以她们为傲,她能感觉到。
从记事起到十二岁进东宫之前,她都在家里长辈的宠溺下,过着千金小姐富足又温馨的生活,没有争斗、暗黑、算计。
她看到的婶娘、姑母,皆是温柔和平。也许她们背地里是另外一幅面目,但是谭氏没见过。她只知道,那些人都宠爱她。
母亲年轻又美丽的脸庞便在眼前,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将她抱在怀里。
在母亲心里,她比姐姐更乖觉,更单纯可爱。父亲喜欢姐姐,而母亲偏爱她。所以,她那么相信母亲,最后着了她和姐姐的道。
在梦里,母亲和婶娘、姑姑们一直在说笑,她偷偷喝了口酒,有点辣,也有点甜......
这种美妙的感觉,一直伴着她,直到她醒来。
她睁开眼,帐内透进了明亮的光。
谭氏先是一愣,继而一个骨碌坐起来。
可能是起得有点猛,她眼前微晕,须臾才恢复。
竟有几分神清气爽之感。
自从顺天十二年到现在,整整有三年了,她每天醒来后,都似经历一场长途跋涉,脑袋嗡嗡疼。这种睡过之后的舒爽,她很久没有过了。
她的头发和后背,都有点发粘。昨夜退烧时,出了身大汗。若是平常,她定然是睡不着的,如今竟然到了醒来才知晓。
她喊了贴身的宫人,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了娘娘......”宫人回答。
这么晚?谭氏一惊,忙下了床。
今天是大年初一,内外命妇都要向她拜年,辰时初就要开始。到了巳时,宫里要赐宴,宴席都该开始了。
“......谁代本宫去的?”谭氏问身边的宫人。
那宫女脸上有笑,道:“没人。太后娘娘让去说,皇后娘娘偶然风寒,让众位夫人都免了礼,直接到琼华殿入席。”
谭氏微愣。
继而,她笑了笑。
她又回到床上,继续躺了片刻,才慢悠悠起身。那个梦太过于美好,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谭氏都快忘了,原来生活也可以那么温馨幸福。她不愿意醒来,久久回味。
但是醒来后的回味,母亲的模样,不再那么温婉善良,让回忆开始变质。
她停止了回忆,仅仅是安静躺着。
偷得半日闲又能如何?
心腹宫女替谭氏梳头,看着镜中的谭氏,道:“娘娘,您今日气色真好。”
谭氏脸色还是从前那样,并未见好转。只是,心腹的宫人都知道谭氏的心思,见她一晌熟睡,精神又好,故意巴结说她脸色好转。
谭氏信以为真,自己也对镜端详,道:“本宫也觉得,确实好了几分。”她心情更好了,问那个宫女,“上次顾氏说,她有治百病的妙药献给本宫,大概就是这个药吧?”
那个宫女也不知道,附和说了句是。
谭氏想,这药既然能退烧,说不定真的能治百病。若是解了她这多病之身,谭氏愿意给顾瑾之一点甜头的。她心里暗暗想着。
今日太后那里忙见着外命妇们,顾瑾之应该没事。
“你去,把庐阳王妃请到本宫这里来......”谭氏喊了个小宫女,对她道,“就说本宫已经大好,请她过来说说话儿。”
小宫女领命而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