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口鼻抵挡灰尘,一边在焦急踱步,乍见开门而来的光亮才回过神,抬头看来,连忙迎过来:“阿容!”
神容走进来,看着他风尘仆仆的身影:“二表哥。”
是裴少雍,圆领袍的衣角粘带尘灰,连头上束发的玉冠都有些歪斜。
那群拦路的人就是他的人。
这屋中什么也没有,只一片杂乱,遍布灰尘,神容只能站着,也掩了下口鼻,不知他为何宁可派人去拦路也非要见她一面,淡淡说:“我刚到幽州不久,二表哥便来了,想必是早就上路了。”
“没错。”裴少雍道:“我去国公府找过你,得知你离府后就立即告假而来,给你的信你却不回,便只能用此方法去请你了。”
“所以我也只好来了。”神容看他一眼:“二表哥到底为何要见我,不妨直说。”
“我是为了山宗。”裴少雍脚下接近一步:“我知道他想回头了,他在长安时要登门是要向你求娶了,是也不是?”
他一口气倒了出来,倒让神容蹙了眉:“是,二表哥就为了这个?”
“自然!”裴少雍似有些激动:“就凭这我就必须要来此一趟,你万万不可接受!”
神容看他脸色都已微微泛红,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脚下小退半步,低声道:“二表哥既然已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与他已有肌肤之亲。”
裴少雍一愣,随即就道:“那又如何,你与他本就做过夫妻,这算得了什么?何况我朝起自关陇至今世风开明,连多少皇室贵胄都不和则离,那不过就是你过往一段,不足挂齿。”
“是,这些我都知道。”神容说:“我与你说这话,岂会是觉得女子该由这等事被束缚了手脚?我是说如今,不是过去。”
裴少雍一下就明白了,脸上有些发白:“你是想说,你已有心接受了?”
神容轻缓地点了下头。
裴少雍脸上似又白一层,平日里那张脸暖如旭阳,此刻如坠寒冬,忽又道:“不行!绝对不行!”
神容看着他,眉又蹙起,觉得他今日分外古怪,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只能就此打住了,便动脚要走:“幽州眼下不太平,二表哥说完了便赶紧返回。”
身后脚步声急切,裴少雍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衣袖。
神容回头,愕然地看他一眼。
裴少雍急急道:“你根本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知他要永镇幽州,不出幽州?”
神容很快回神:“早就听赵刺史说过,倒是没这般详细,据说他接受任命时便是这么定的,不过一个规定,与他为人又有何关联?”
“若他不是不出幽州,是不能出幽州呢!”
神容倏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能出幽州!”裴少雍紧紧抓着她衣袖,快把她袖口揪皱了,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若有私出幽州之举,就会被惩治!”
神容握着袖口挣开他的手,脸色渐冷:“无凭无据之言,二表哥最好不要再说。”
裴少雍紧抿着唇,看出她根本不信,又往前走近一步:“阿容,我对你的心意你一定知晓了,但你莫要以为我是因此而刻意针对山宗,若我真有此意,就不会特地赶来找你,大可以直接告诉姑父姑母,甚至上奏圣听。我无意叫他如何,我只想叫你远离他,不要被他骗了!他绝非你我看到的那般简单!”
他越说越快,生怕她真走一般。
神容脸色沉凝:“那我又如何能相信二表哥,他有什么不能出幽州的?”
“因为他是罪人!”
神容怔住。
裴少雍陡然低吼出来也愣了,额上甚至已有细密的汗,白着脸看着她,咬了咬牙道:“我自宫内看到的,那是密旨,不可外传。他不能出幽州,是被关在了幽州!只因他有罪!”
在那份黄绢上,最后跳入他眼里的帝王御印,还有一个朱红的“密”字,其下却还有两个字:特赦。
他声音都有些发抖:“只有罪人身上才会用到‘特赦’,而且是重罪。”
神容被他这番话弄得脑中空了一空,走到门边:“二表哥未免说笑,若真是一个罪人,何以能成为一州军首?”
“那就得去问他自己和先帝了。”裴少雍想过来拉她:“阿容,你知道我自小到大从不对你说半句假话的。”
神容避过了他的手,却也记得这是实话,他的确从未骗过她。
但那男人不久前刚和她同入山里,此刻竟被说成了罪人,谁能相信。
她仍是转身要走:“我该回城了,二表哥也该回长安了。”
门刚拉开,裴少雍快步上前,又一把推回去,往里快走两步:“你还是要回去?”
神容胸口微微起伏:“我是特地来接替我哥哥的,来这里见你够久了,已耽误了返城,必须要回去。”
“那回去之后当如何?”裴少雍问:“他是罪人,你也毫不在意?”
神容简直有些恼怒了:“二表哥莫再说这话了。”
“你还是不信?”裴少雍睁大双目,不敢大声,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又像是害怕:“他真是罪人!”
霍然一声,门被踹开。
神容立即转头看去,胸口如被一撞。
挺拔如松的男人手执细长直刀,自门外走了进来,黑漆漆的双眼看着屋里。
裴少雍竟然不自觉就退了一步。
山宗刚出山就听说护送的军所兵马说了消息,快马而来,手里的刀尖还带着未来得及干掉的湿润血迹。
他看一眼裴少雍,眉目低压,眼里如有锋刃,一把抓住了神容的手,紧紧不放:“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