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屁股瘫软在地上的羊献容只觉得一股寒气由脚底直直冒上,她面色苍白地颤抖道:“母亲,女儿不想嫁,女儿不要嫁给那个比父亲还要大的皇上!你让我走,让我走吧!我会永远记得母亲的恩德,我会永远记得的!”
她涕泪交加,又是害怕,又是悲痛的模样让原本已经气到极点的杨氏愈发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好!”竟然还是不知悔改,她冷笑了几声道:“你尽管去!尽管和山遐一起逃走!自奔为妾,有什么大不了!朝廷怪罪下来了,有什么关系!横竖这个罪名由羊家和山家一起背着,就算你父亲和他父亲因着你二人性命不保,你二人也能逍遥快活!也能置之不理!”
她拖起整个身子瘫在地上的羊献容,道:“你现在就去!趁着山遐还没有走远,趁着你父亲还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羊家,我便当没有生过你这样的女儿,当从来没有你这样一个人!”
她的话,虽然毫不留情,难听至极,却像一盆冷水直直浇在羊献容的头顶,愣是将她从幻想中狠狠拖到了现实。
她再不孝,再不懂事,也从母亲这番话中,明白了她一意孤行,义气用事后可能带来的后果。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名节,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可是有一天,当山遐发现自己的父亲与家族也因着他们二人的私奔陷入困境时,他二人,还会幸福吗?还能走远吗?
忽然明白自己除了进宫,根本无路可走的献容,用双手将脸一捂,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又响又亮,放弃了少女的矜持,抛却了平日的温软,歇斯底里中带了彻底的绝望。那是对自己无望前途,不可挣脱命运的呐喊与控诉。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嘶扯着自己的喉咙,满脸珠泪顺着下巴急剧汇成一条小溪。只听砰的一声落地声,哭到昏厥的羊献容直直地倒了下去。
“快!扶起她!”杨氏赶紧一个大步走到她身前,一边以手相探她的鼻息,一边吩咐道。
房中随侍的两个婢女手忙脚乱将羊献容扶到床榻之上。她们看着毫无血色的献容,担心道:“夫人的话,会不会说得重了些?”
她们都是杨氏身边的老人了,又看着献容长大,现在看她这般,心中真真不是滋味。
杨氏方才落地铿锵,一脸肃容的表情于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
她叹出一口长气道:“这一帖猛药如果现在不下便晚了。献容不是个自私的孩子,她会明白我的话的。待她醒来想通了,便没事了。”
折腾了一夜,却仍然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看着床榻之上我见犹怜的女儿,唏嘘道:“儿女情长,也不过一时,只有尊贵的地位与至高的权力方是最可靠的。献容,你会明白母亲的,总有一天,你会了解一个母亲的心。”
对着两婢挥挥手,她轻道:“你们也累了,先下去吧。献容这儿,我会亲自守着的。”
两婢听她不容反驳的语气,心知劝说无用,遂恭敬地退下了。
一时间,房中只有杨氏与献容二人。
杨氏走至献容榻前坐下,定定地握住献容的手,又忍不住以手轻抚献容脸上留下的明显掌印。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天下哪一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亲儿呢?献容,但愿你醒来之后,今夜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有价值,都有意义……
这一晚,羊府的这出小插曲很快便被昏暗的夜色吞没,再没有传出一丝动静。
然这样的夜色中,独坐窗前,孤影自照的还有一人。
面对夜空中那轮找不着踪迹的月亮,他已坐了一宿,沉默了一宿了。
昏暗的夜灯,一圈一圈摇出灰色的身影,静默中,他努力将身子往软榻的方向又依了依。
明明春寒早过,料峭不再,他怎么觉得浑身上下,紧一阵松一阵传来丝丝寒彻心骨的冷意呢?
无声的压抑中,有人踩着轻巧的,默然的脚步靠近了。
他听到了门外低低的,属于女子的问候:“郎君还没睡下?”
他的近身护卫雷打不动的回答:“姑子请回。郎君不喜有人打扰。”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他听到那人迟疑了一下,说:“我有事,想见一见郎君。”
护卫的无动于衷与沉默不语中,垂目不语的卫玠开了口:“让她进来。”
这一声命令刚下,只听房门“吱嘎”一声打了开来,身上还挂着披风的王式提步一迈,走入了卫玠的书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