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一种可能,那就是,做晚上的事,会不会是真正的宝玉想要见她而弄出来的?
但现在想来,事情似乎不可能这么简单?
不是因为即使出了事,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轻易进入这内院。而是因为,真正的宝玉,不可能想不到群芳宴如果开得好,对天下女儿的好处。他不可能主动出手去造成困扰和破坏!
如果他会因为想要见她而做出这样的事……
那他还算得上她记忆中的那个贾宝玉吗?
若要她来评说真正的宝玉,她也知道,他还需要成长,他需要一些变化。可有些地方,她看重她的地方也变了的话……
※
忠烈亲王别庄里,目前有真正主人留下来的许多粗使嬷嬷,还有两位才人带来的自己手下的人手,更有太孙妃借出来的人手。
可想而知,内院那块地儿,人手虽然不足,却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也因此,虽然元春在知道消息以后就做出了限制外传的举措,不可避免的,两个宫女见鬼晕倒的事情,还是飞快的传了出去。
在这个时候,金吾卫的金盛正在安排好了新一天的巡逻后,找了张滦一起吃早饭。
要说张滦在东宫的人缘确实还是不错的。
主要是有点儿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即有太孙的重视,又很难得到太孙真正的重用,且他又有张家做后台,自己为人也不跋扈……东宫属下,自然人人乐意与他交好。
谁知道,就在金盛和张滦说起如今江湖上的一些变动时,就有那见鬼的消息传了出来。
金盛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温泉那边见鬼?得了吧前几天就开始清温泉了,哪夜里没人守着?那时候怎么没听说这种事?”
他忽然脸色又一变,去看张滦,“清源,要是你年纪大点儿,我都要怀疑这是哪个姑娘特意闹出来的把戏了。”
显然,他却是丝毫也不信那见鬼的说辞。
这也是,忠烈亲王府也一样不是什么铁板一块,且年年一大家子在最冷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住些时候。要是有鬼,这消息早该传出去了才对。
金盛作为太孙的心腹之一,当然不是轻信的傻子。
可张滦无言的看他一眼,半点不见被开玩笑后的度量,反皱眉道,“别说只是两个宫女见鬼,就是两位才人见了鬼,也不可能把我请进去。”
金盛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他的脸色并未因此变得更加好看。
因只是传言,没有两位才人的命令随之而来。
金盛干脆的让近侍都退了下去,将再无兴味的酒杯放下,皱眉沉声道,“清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滦想想,“以我们现在的人手,其实也就能防得了一般的江湖贼匪。但若是说那等顶尖的高手,尤其是擅长轻功的,要混进去其实不难。”
金盛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张滦也继续皱眉,“要么是那两个宫女其实什么也没看见,要么就是她们看错了,那其实是人。大抵也就是这两种可能吧。”
金盛点了点头。
然后……顿觉为难。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倘若是那两个宫女看错了还好说。要是……
“这要是……有哪个江湖高手会和这个群芳宴为难?”
以他的职责,不能不考虑这个。可金盛对此也实在是难以理解。江湖上能从他们的包围护卫下,人不知鬼不觉的闯进去的高手,可谓是寥寥无几,也就那么有数的几个。
可要是这样的高手,大部分的高门大户也就都闯得进去。
说实在的,除非是寻仇这类的理由,闯高门大户的这种事情一般也就不会做了。毕竟,闯得进去是一回事,善后是另一回事。到了他们那个地步,唯一害怕的不也就剩下了官府的全力追缉?
和群芳宴为难,又有什么好处?
金盛越想越不对,忙坐到张滦身边去,“清源,要真有这种事,这些人所求为何?我们这人手,是不是不大够?”
张滦这次没立刻吭声,过了一会儿,才摇头,“如今不过是个传言而已。再说,如果真是个江湖高手,你觉得那人进去就是为了吓晕两个宫女?”
金盛想想也是。
要他说,如果有人想要动手,那最大的可能还是针对两位才人。否则不管是贾家还是吴家,都绝对比现在的忠烈亲王别庄更好进。可如果昨夜已经进去了,又没有让两个宫女惊动别人,那为什么不进行下一步?
所以,真是个虚惊也说不准。
不过,虽然没再提出增援之类的请求,金盛想了一会儿,还是飞快的扒掉了自己的早餐,出门检查前一晚的巡逻状况去了。
他想看看,是不是有了什么纰漏,顺便再调整一下接下来的巡逻强度。
张滦虽然也带了一队羽林,但真要说山庄防卫,金吾才是行家里手,责无旁贷。
金盛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责任相对没那么大的张滦也没有继续用餐,而是也在帐子里静坐了一会儿,便即回望始终沉默的杵在一边的崖松。
他也问了声,“你昨晚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崖松相当诚恳的摇了摇头,并且自己提出另一个可能,“也许只是内宅的事?”
当然,这也是一种可能。
也许仅仅是内宅间的争斗,那两个宫女可能是被欺骗可能是被收买,甚至还可能只是主动撒谎。张滦自己也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
可不能将事情寄望于此。
他找人乔装改扮去卖胭脂是为了什么?依然还是情怯的,当时会那么做,是因为心底的另一份不安啊!
和那样的不安相比,自己的那点儿愧疚、情怯,就一点也不重要了。现在也是一样。
“崖松,你觉不觉得,有个人在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安静了一点?”
崖松愣了愣,顿觉牙痛,“……张淮!?”
张滦叹口气,“当初都那么说、那么试探了,你觉得他会到此为止吗?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只是没等到好机会而已。试探过了,小打小闹,他就再看不上。”
崖松顿觉无语。
要这么说的话……张淮手下当然有能混进别庄的高手。而且好吧,张淮了解他们的少主,他们的少主,当然也了解张淮。好歹是堂兄弟啊。
崖松道,“少主是觉得,之前的事情是……”
张滦摇摇头,“难说。不过,就算本来没他的事,他也未必会放过机会。你等下还是把雅楠花梣都找来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的话……”
他希望这个群芳宴能成功的办完,但一开始就不怎么经得起考究的动机,还有那些至今也没能彻底消弭的隐患,都让他觉得这只怕是个不大容易实现的愿望。
这么思量着,等到再次抬起头来时,张滦有些奇怪的发现,崖松还在边上。
“你还在这儿?”
崖松无奈,“少主,叫来雅楠花梣当然没问题。可是少主,你打算让她们以什么身份过来?这一片可都是大男人。”
张滦垂眸想了想,叹息一声,“还是等等吧。让她们准备好了就是。大概,也不用等多久。”
※
别庄内院。
虽然元春做了主,而吴才人对元春的处置没有任何异议,但有了这么一桩意外,两个宫女被带走后,气氛却有些僵硬冷淡起来。
黛玉等几个姐妹坐到了吴家姐妹的对面,但谁也不好,也不知道该提起什么话题。
而且……
黛玉冷眼瞧着。虽她没有迎春的经验,却也觉得,坐在上首的吴才人尽管也微微蹙着眉,却并没有真正的为什么担忧。慢慢品茶的姿态,与其说是在沉思什么,倒不如说是在走神兼……摆某种给人看的姿态?
还是元春,在掂量了一番后,倒是立刻反应过来,“都差点忘了……抱琴,快让人送膳。什么事还不明白,也没有让姑娘们饿着的道理。”
抱琴忙应了一声,下去了。
迎春也借此机会开口笑道,“还是才人说得有理。也不知才人原本想着让我们姐妹做些什么?依我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为了这么一桩没头脑的事儿耽误了正事的道理。”
元春缓缓的点了点头,倒是对这个堂妹愈发的另眼相看起来。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元春虽不觉得那两个宫女在撒谎,事情显得颇为诡异。但她和群芳宴几乎已经绑在了一起!
太孙妃或者还可以抽身而退,将责任推到她们身上。她们呢?
况且,她和吴才人是不同的。
吴才人是凭美貌和那点儿伤春悲秋的诗词邀宠,她于太孙,却类似于幕僚。事情若是办砸了,对吴才人没有什么关系,对她来说,却会影响她在太孙心中的地位!
元春镇了镇神,便说道,“这事情也不急。我本想着,列分京城受邀的闺秀的名单及她们受邀的理由给你们,你们再到这别庄的四处去看看,帮着检查一下家具等物,再看看哪家的闺秀适合那间院子……也都是些繁琐的细物,却是我和吴才人一一照管不过来的。当然,林大姑娘留在屋中合香就好了。若有兴趣,也可以逛逛。”
她本想着,在今日的会见里,一点点的将事情给安排下去。但受了这番搅扰,倒是一口气将打算都给说了。
故此,迎春也笑道,“果然还是才人想得细。我们姐妹也不懂得别的,唯有这个,我们或者能懂一些。也是能办的。”
吴才人那番转述,若是思量一番,也会觉得颇为可怖。对年少的女子来说更是如此。如吴家的几个姑娘,便明显都失了分寸。
但迎春……
吴才人到底还是向这几个贾家的姑娘投来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