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就在外间的门口边上,保持恭敬揖礼的姿势长久不变。
如此似曾相识的一幕情景!她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的呢?她起身喝汤,并反复回想,却对熠迢的清秀面目没什么印象,她有印象的是这汤的滋味和枣糖的甜味。依稀仿佛,她小时候每天都吃……可她小时候是在农庄上度过的,家里穷得没有隔宿粮,当天只为当天的肚皮奔波,谁又会给她熬参汤喝?
小半碗汤喝下去,她忽然又想起来,这样的参汤,这样的梅片糖和蜜枣,都是她在一处华丽宫殿里吃到的,而且每次吃这个时,她的身后总是站着一个沉默的侍卫打扮的男人,身高九尺,面膛黝黑,看上去有四十多岁。
每次吃完之后,她总是把碗一搁,细声细气地同那侍卫说:“索叔叔,我在宫里衣食周全,你不用总冒险进后宫给我送这些。”
“公主你才五岁,光吃米饭和菜是长不大的,”侍卫平静道,“宫里的皇子公主谁不是十几个奶娘与厨子伺候着,独你一个连奶水都吃不到。京城不比草原,属下寻不到新鲜干净的羊奶,只好熬些参汤给公主补身了,望公主珍重自身,喝光这汤,才能长成一个受人敬畏而且能保护自己的强大公主。”
幼小纤细的她回头仰望侍卫,但见他满身紧绷的肌肉,连衣衫都遮挡不住他那一副受人敬畏的结实身板。她忍不住想,会不会他就是喝参汤才长这么壮的?会不会她一直喝下去,就要长成他这样?发散思维下去,她把侍卫严肃的面容换成她自己的巴掌小脸,一个女汉子的形象诞生了。这顿时将她吓坏了,缩着脖子哭道:“我不想变强大,还是强大的索叔叔来保护我吧。”
“属下当然会保护公主,但属下会老会死,公主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往后你须得学着自己保护自己。”侍卫告诉她,“别人的强大是别人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绝对实力更可信赖。还有,请公主还是如常的唤属下‘凡奴’,叔叔二字,属下万死亦不敢受,属下是你们博尔济家族的奴隶,主子岂有叫奴隶叔叔的。”
“那么凡奴,你什么时候会死呀?”她不带恶意,天真发问道,“是不是等我长成你这么高,你就要死了?”
“……但愿如此。”凡奴垂头答道。
何当归闭目,脑中场景转换,这一回是悬崖边上那一幕,马车中的她看上去稍微长大一些,正哼着一支歌儿编灯草手镯,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就翻到了,还持续下坠,她措手不及,吓得捂脸大叫。马车坠落悬崖十几丈,却突然止住了下坠之势,惊险地在半空中定格,落下崖去的,只有两匹长嘶哀鸣的驾车的马。
定睛看去时,原来是凡奴也跟着跳下崖来,以他的九尺肉躯拖拽住了那辆千金之重的华丽雕珑香车,搭救了幼小的她。凡奴双目赤红,大喝一声,顿时全身的衣衫爆裂飞散,一身遒劲的肌肉光辉无限。他沉声叮嘱,“抓紧车壁,远离车窗”,然后又是几声暴喝,靠着自身无穷大的蛮力,他一手扯着悬崖上的茂密藤蔓,一臂扣着马车正中的车辕,将一整副车驾独力拖上了悬崖的崖顶。
上崖之后,他顾不上检视右臂上被马车压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血痕,抬手抹一把额上沁出的汗珠,咧嘴一笑,毫不掩饰内心劫后余生的喜悦。然而,他嘴角的弧度还未拉到最大,暗处的一只大手就重重一推,将凡奴整个人推出悬崖,那一道冲力太大,使他失去抓住崖壁上的救命藤蔓的机会,转瞬消失在视野中。
马车里被甩得晕晕乎乎的她探头出来,一下子望见了那个黑点状的熟悉身影,凄厉大呼道,“凡奴——索叔叔——不要——”
一碗参汤喝下去,何当归渐渐找回了这些缺失的记忆。准确地说,这是她失去了前世的那段记忆之后,找回来的前世又前世的记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一点她并未领味到,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少了前世的记忆。此时此刻,搁下汤碗,含一颗软糯的梅片糖在口中,她被一件奇异的事吸引了全部注意。
玉,胎里玉!在发光!
又或者准确地说,是那一块跟她的胎里玉长得差不多的玉,那一块在兔儿镇上,从燕王妃子徐莲手里得来的弯月形美玉,此刻挂在她的颈间,垂于她的胸口,竟然微微发热!那一片热力穿透了肚兜,熨帖着她的心房,而且玉里透出一道强光,穿透了她的中衣与纱裙,有愈来愈热、愈来愈亮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