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问,言辞当中仍旧透着少许的讥讽。
“当然是合法的君主制政府!”戈尔恰科夫大声回答,“先生,您应该看得到,在俄罗斯维护君主制,就是在法国维护君主制,因为欧洲是一个大陆,共和制在任何地方的胜利都会引起其他国家的动荡……所以我认为,我们镇压叛乱,也将是对欧洲、对贵国的贡献,我恳请贵国对我们予以方便!如果我们不尽快行动的话,共和制的病毒就会在俄国生根发芽,最后让整个欧洲都不得安宁!”
“我可否理解为,您希望尽快让俄军对我们投降,然后停止这场战争,以便贵国军队可以回师平定叛乱?”夏尔反问。
“我向您请求停战,请您看在君主制度的份上。”大使回答。
“投降。”夏尔再度强调了一遍,“只有正式的投降才能让我们有理由结束战争,毕竟现在我们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当然,投降之后,贵国军队依旧可以保持应有的建制,武器也不必交出来。”
“那好,我们投降。”听到可以保持建制和武器之后,大使根本就不想争辩,马上就点头答应了,对他来说这只是个名义而已,反正已经丢尽颜面了,再丢点也无所谓。“同时我请求您在我们的军队投降之后放开通路,让我们可以北上。”
“这要看你们是否同意我们的谈判条件了。”夏尔仍旧十分平静。
“我们答应您上次提出的所有条件!”大使连忙回答。
“不,在这样新的形势之下,以前的条件已经不适应形势了。”夏尔冷酷地摇了摇头,“现在我们需要更新一下条件。”
听到这番话,大使心中又是一痛,他明白,自己很可能将会留下一个丧权辱国的骂名了。
可是如今国家遭逢危难,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骂名?
“您提吧,如果我能够答应的话,我都会答应的。”大使忍耐着心中的伤痛,以尽量平静的态度回答。
“黑海沿岸必须永久军事化,所有舰队,要塞,兵工厂,兵营,都必须予以废弃。”夏尔也不想耽误时间,所以马上就开始说,“同时,俄国必须予以保证,赔偿法国在战争当中消耗的一部分军费,这些军费的具体数目将在之后统计出来交给贵国。”
军费?赔款?
大使愣住了,然后他猛然摇了摇头。
“黑海的问题我们可以答应,但是我们没办法给出赔款。”
他的话是实话,此时国家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他哪里去找出赔款来?
“考虑到贵国如今的财政状况,我们当然不会逼迫你们交出根本不可能凑齐的金钱,不过这笔赔款倒是可以通过税收来抵扣。”夏尔摊开了手,显示自己有多么通情达理,“俄国可以放开法国商人来经营其境内的铁路,矿山,渔场,农庄,山林,工厂乃至商业机构……等等等等,这其中产生的税收将会用来抵扣赔款。”
听到了这样的条件之后,大使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无异于是让俄国放开一切关税上的壁垒,允许法国人进行商业入侵,搜刮走帝国的重要资源和产业,其影响甚至比赔款还要恶劣。
“您这是趁火打劫,先生!”他忍不住抗议了。
“是的,我们这就是在趁火打劫,先生。”夏尔点了点头。“既然可以打劫,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他如此坦率的态度,更是让大使怒不可遏,可是他也明白,对这种人进行道德谴责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现在,他能做的选择确实不多。
“如果您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们只能答应您,但是您也明白,这条件苛刻至极,一旦我们这么做的话将会在舆论上使我们落到极为不利的境地……”大使咬着牙说,“而特雷维尔先生,您也看得到,我们答应的条件能否实现,是以我们能否胜利为评判标准的,如果我们在舆论上失败了,我们作为卖国贼被打倒了,那我就算答应您再多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使如此答复,倒是出于夏尔的意料之外。
不过他仔细一想,这倒也有道理。
“那您是什么打算?”最后他反问。
“我们的条件不变,但是法国必须给我们一笔贷款,让我们可以以还贷的名义再让出各项权益。”大使昂着头看着夏尔,“如此一来,我们在舆论上就不至于被动了,而你们也可以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结果就变成了我们借钱给你们平叛?您想得真是美啊!”夏尔忍不住失笑了。
“那您看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大使毫不畏惧地看着夏尔。“难道你们不希望赢得俄罗斯的友谊吗?您现在雪中送炭,那么我们将会一直感激你们,到时候法国人就算进行商业上的扩张,又有谁会多说一句呢?这总比趁火打劫看上去更美吧?而您呢?您也会从中得到多少东西!”
在他的注视之下,夏尔陷入到了沉吟当中。
“这一条我会启禀陛下的。”最后他说。
“很好。”大使笑了笑,他明白,对方这么说就是婉转地答应了自己。
他知道,现在丧权辱国是免不了的了,他要做的就是尽量为国家多争取一些东西,同时为尽快平叛创造条件。
“我们还有一项条件,那就是贵国不得作出任何扩张或者报复性战争,必须保证奥地利对瓦拉几亚和摩达维亚的保护权。”片刻之后,夏尔重新开口了,“同时,俄国不得再派兵驻扎波兰,保证波兰人享受他们应有的权益……”
瓦拉几亚,原本是俄国发动战争的原因,结果最后却变成了奥地利人的盘中餐,这让大使心中不免又是一痛。
而波兰,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创痛。
“波兰?”他看着夏尔,喃喃自语。“先生,如果我们不在波兰驻兵,我们赋予他们什么一般民权,那么这跟承认他们独立有何区别?”
法国和波兰可以说是世代友好,在拿破仑一世在位期间他还曾建立起了华沙大公国,而波兰人也殷勤地追随着他,并和他一起进行了征伐俄国的战争,没想到到了拿破仑三世的时代,这种情结居然还有留存。
“至少在名义上他们还会属于你们。”夏尔反驳。
“可是如果他们也反叛了,那该怎么办?!”大使当然不会被这种文字花招所欺骗。
“那就听天由命吧。”夏尔耸了耸肩。
他这种暗含讥讽的态度,让大使瞬间就血气上涌,几乎又要爆发了。
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帝国岌岌可危的现在,波兰可能本身就难以保全,毕竟那里的人都十分痛恨帝国的统治。更别说帝国本身就还需要调走军队前去平叛了。
反正都有可能保不住,先答应了再说,以后再想办法重新拿回来。大使心想。
“好的,我们答应您的条件。”带着莫名的痛苦,他嘶声说,“另外,为了表示对土耳其人的友好,我们在高加索也将撤军,先生,我还记得您上次的承诺,您说法国愿意给俄罗斯以安全保证……”
夏尔怔住了。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明是要调兵遣将进行内战和平叛,他却说成是为了主动和土耳其人友好,还将法国人拉过来了,要求法国人约束土耳其人不要趁火打劫。
夏尔当初说给俄罗斯什么安全保证,本来是为了刺激对方的,结果这倒反而是让他拿过来将了法国人一军。
不过,仔细一想的话,这倒也有好处,本来法国就不希望土耳其人过去膨胀,再者来说,大使的要求也给了法国继续干涉平衡近东事务的足够理由。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随了对方的心愿吧。
没想到,在这么不利的条件之下,对方居然还是依靠着所剩无几的筹码,和现实的态度争到了这么多东西。
“您真是一个老练的外交家。”夏尔发自内心地恭维了对方,“我对您十分佩服。”
“我现在只是一个卖国贼而已。”戈尔恰科夫长叹了口气,然后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先生,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该多好!我一直都是反对它的。”
“至少您已经为结束它做出了足够的贡献。”夏尔也站了起来,对对方伸出了手。
就这样,在入夜时分,法俄两国的谈判人员就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初步的谈判,而之前一年这种谈判还是进展寥寥。
由此可见,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给俄罗斯帝国带来了多大的创伤,又是多么让帝国的统治者们惊慌。
在谈判的末尾,戈尔恰科夫大使甚至还请求法国派出军队或者志愿者来协助俄国平叛,但是被夏尔婉转但坚定地拒绝了。
毕竟,现在法国已经心满意足,没有让自己涉足俄国泥潭的兴趣了。
再者说来,法国不干涉,也正好可以左右逢源,等待着两边的出价。
对夏尔来说,这份协定既是预定的好处,也是可以用来压迫别祖霍夫伯爵一边给出好处的工具,处在现在的环境下,两边都不得不来仰仗他。
当拿到了协定的草案时,夏尔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在这份协定里面,他已经得到了他所能够期望的一切。毫无疑问,在和谈结束之后,他也将再次震动整个欧洲,而那时候,再也没有人能以蔑视的语气谈到路易-波拿巴皇帝和他本人了。
无论别人怎么厌恶他,他们都必须承认他是个巨人。
如果爷爷能够平安无事的话,一切就都会完美了。
如果……爷爷……
带着突然油然而生的忧虑,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当中,夏尔留下了自己的随员们,再度和卫兵们骑马向医院驰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