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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亩在杨柳的认识里就是一个概念,就像红色的毛爷爷是一百块一样,可当她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才发觉一亩真的好大。她已经在麦地里弯着腰一个白天加一个半天了,面前还是数不清的黄黄的麦穗,机械似的割了一刀又是一刀,仿佛怎么割也割不完。薄薄的草帽怎么也挡不住那炎热的阳光,汗湿的头发黏黏糊糊的沾在脸上,麦芒无处不在,就算是穿的长袖还戴了袖笼还是防不住那随时能扎进肉里的小东西。天上没有刮一丝风,耳边响着恼人的蝉叫,一屋子女眷分散在田里收割麦穗,都连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只听见镰刀割在麦秸秆上发出的嗤嗤声。杨柳伸出手掌,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嗯,正值壮年,毫不保留的显示他磅礴的热量。她只感觉身体表面发烫,心里一片透凉。渐渐的她的动作越来越缓,
“娘,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家歇歇。”杨柳实在撑不住了,手拿镰刀走到何氏面前说道。她只感觉头也晕,手脚也软,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放倒。割麦子的动作一停,热气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全朝她涌来了,霎时杨柳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受着热的洗礼。全身上下最热的就是头发,又多又黑,最吸热了,戴在发顶的草帽完全成了摆设。汗从头发里滴了出来,她牵起袖子擦了擦。
何氏看着杨柳,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有些泛白的嘴唇,原本要斥责的话就咽了回去,点点头:“先在树荫下歇会儿吧,多喝点水,缓过劲儿再回去。”
杨柳摇头:“我不渴,就是想歇歇。娘,我先回了。”她把镰刀递给何氏,转身就慢悠悠的走了。她倒是想在树荫下歇歇再走,可周围是烤得热烘烘的地面,那么一颗独树又有多少阴凉?家里好歹还能遮下太阳,还是回家再歇吧。
小何氏问道:“她咋了?”小何氏没看到杨柳苍白的脸,也没听全两人的话,故问了一句。
“人不舒服,我让她回去歇着了。”何氏答道,有些感触的看着杨柳的背影道:“倒也是为难她了,跟我们同进同出的,做这些活儿愣是没抱怨一声。”同样娶的是镇上的媳妇,老四媳妇别说下地了,连句话都没捎回来。哎......
“做了人家儿媳妇,做这些那不是应该的?娘再这样偏疼她,我可要吃醋了。”小何氏扭了扭身子,做小女儿撒娇状。
“行了,多大的人还跟娘撒娇。”何氏语带宠溺,看着小何氏有些晒黑的脸,心疼道:“再委屈你两天,等这麦子收了就不用再晒太阳了。”
“娘,杨柳哪去了?”起初以为杨柳去喝水,余氏并没有在意,等她意识到杨柳去的时间太长后,她视线扫了扫也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这才不满的嘟囔道:“大热的天儿,她也知道割麦子遭罪,倒是奸猾的晓得找借口回家躲懒去了。”她又看了看自己旁边要装满的背篓,皱眉道,“怎么也不带一背篓麦穗回去,好歹我们也让少背点。”
“等会儿我背成不?”姑侄亲热的气氛被打断,何氏没好气的说道:“就知道偷懒,没见你干活的时候跑个前儿?她人不舒服我还能硬逼着人家在地里不成?”
......
后来地里发生是事儿杨柳是一点都不知道,她只感觉脑袋越来越重,但幸运的是熟悉的茅草屋已经出现在眼前。大约是下午一点钟的光景,院子里静悄悄的,大概是在歇午觉,却不想杨柳刚经过院子正对猪圈位置就被人叫住了。
“五弟妹回来了。”文氏在猪圈里招招手:“你快过来看看,这猪仔吃得多欢啊。”
“啊,是吗?”杨柳偏头有些意兴阑珊的看着文氏回了一句。屋子就在眼前,她这会儿只想睡觉,哪管猪爱不爱吃食,所以她步子也没变,还是往自己屋走。
却不想她不去,文氏还主动过来拉她:“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吃得欢实?”
杨柳只感觉一阵晕眩,接着一大股热气混着猪粪气味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向她扑来,她一手扶在猪圈的横栏上闭着眼睛等脑子里那阵晕眩过去,才睁开眼往文氏跟前走去。顺着文氏的方向所指,她敷衍的往猪圈里看了一眼,看上去的确比前几天能吃,但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人都有胃口不好的时候,说不定正赶上猪今天胃口好呢。杨柳只想赶快离开,于是开口赞道:“嫂子真能干。”
“哪是我能干?”文氏摆摆手,一副完全不居功的模样道:“是我把灶房里水缸旁边的一个瓦罐里面的东西腾出来了,前些日子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搁久了,泛黄泛酸了呢。当时忙没注意,今儿煮猪草的时候我想起来就把它倒进猪草里,没想到猪可爱吃了。猪跟人一样,也好酸甜这口呢,你闻闻这酸酸甜甜的味道是不是特别香?”文氏从猪食桶里舀了一瓢猪食起来给杨柳看,里面还有一坨没有搅散的黄橙橙的东西。
杨柳脑子昏沉沉的,本没注意文氏说的什么,直到一股带着果香的酸甜味扑鼻而来,她这才细眼瞧了瞧。这一瞧,她就蓦然睁大了眼,这不是她做的杏子酱吗?回想文氏刚才的话,那不是自己放杏子酱的位置吗?这几天早饭的餐桌上必定会有那么一碟黄亮透明的果酱,她就不信文氏会认不出来。这么说她放在灶房的水缸旁边的瓦罐里的杏子酱已经不幸的全进了猪肚子里了。
文氏一直注意着杨柳的表情,看到杨柳的表情变化文氏就猜到了她肯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心里顿时感觉舒畅了不少,前两天杨柳给何氏搬凳子的事情她嘴上不说,可一直记在心上呢,现在总算安慰了一些。
“你......”杨柳伸出食指怒指着文氏,只感觉腿一软,整个世界都好像翻了个个儿,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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