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斯曼叔叔,您不跟我们一起去?”
要挨个儿拜访清单上的人,克林斯曼博士可没时间逛街,和蔼可亲地笑道:“我们老了,跟不上你们的脚步,去吧,晚上一起吃饭。”
来苏联肯定要去在电影、电视里经常看到的红场,每一次阅兵,都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而身临其境的第一感觉却没想像中那么大,也没有感到那么神圣、那么庄严。
街道比较空旷,开阔的马路,两旁很多住房和南滨老家的宿舍楼差不多。满大街跑着稀稀拉拉的几辆“莫斯科人”和“拉达”小汽车,还脏兮兮的。
尽管政局动荡,但街上却出奇的平静。行人不多,穿着一般,很多人的脸上表现出木然和无奈,周围的气氛,有一点凄凉和衰落。所有这一切,你能够想像到,当年的“老大哥”是那么高傲,而今却更多的是沉默和无奈。
物质匮乏处处可见。
一路走来“莫斯科商场”、“古姆商场”、“促姆商场”、“儿童世界”和加里宁大街礼品店里都挤满了人,多数商店里的货架上空空如也。
买什么东西都要排队,排队看货,排队交款,排队取货。在大街上买“马老鼠”排队,买比芝麻粒稍大一点的葵花子排队,买酒排队,退空酒瓶也要排队!难怪有人说,排队已经成为苏联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商店里出售的商品式样陈旧,标价倒不高,自行车50~100卢布一辆,摩托车1000卢布一辆。但只有样品,无货可售。
苏联特产洋娃娃造型独特,形象逼真,人见人爱,约2尺高的大号娃娃售18卢布,中号娃娃11卢布,小号娃娃5~7卢布,但同样只有样品。不管什么货一到,人们就马上排队抢购一空。不像是在买东西,更像是在抢东西。
副食品和蔬菜水果供应更紧张,卖水果或蔬菜的车辆在路边一停,购买者便蜂拥而至,排成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长的大队,只好限量出售。
在路边经常能够看到老太太拿一个篮子装了几个不大的、蔫不唧唧的梨子,一声不啃地等待着买主,不过没有中国小贩的叫卖声。有的街上有几家外汇商店,各类商品稍微丰富一些,但必须支付美元。
逛了半天什么都没买,就拍了几张照片,连中午吃的面包和香肠都是从代表处带来的。没接待好客人,娜塔莎感觉很过意不去,扶着方向盘问:“章先生,夏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有没有卖鲜花的地方?”
娜塔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送给夏小姐吗?”
“不是,”章程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想去一趟新圣女公墓。”
“我记得有一家,不过非常贵。”
“没关系。”
到底是资本家,一出手就是100多美元,整整买了一后备箱,从花店赶到新圣女公墓已经是下午四点,娜塔莎捧着一大捧鲜花,一边带着二人往迷宫般地墓地走去,一边介绍道:“那边是新圣女修道院,是专门幽禁被沙皇贬黜的贵族女性的地方。所谓新圣女,是指彼得一世的姐姐索菲亚公主。”
夏遥好奇地问:“她也是被幽静的?”
“是的,因为干政谋反,被励志改革的彼得大帝终身囚禁。”娜塔莎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里不只是一个公墓,还是一幅展现伟大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画卷,和一座精湛雕塑艺术的博物馆。”
没有丝毫阴森,死寂之气,每座墓碑都堪称艺术品,对比BJ八宝山**公墓的等级分明和刻板,不禁让人唏嘘不已。章程走到一个墓碑前,喃喃地说道:“也是一个解读人生、净化灵魂的圣殿。”
见他神情肃穆的微微鞠了一躬,把一小束鲜花小心翼翼的放到墓碑前,娜塔莎低声问:“夏小姐,章先生很崇拜果戈理?”
夏遥沉思了片刻,回道:“他敬佩所有伟大的先贤。”
果戈理的半身雕像,立在一个黑色圆柱形的墓碑上。而眼前这个墓却没有雕像,只有一块在上面刻了字的石头,章程驻足不前,娜塔莎很敬业地介绍道:“著名作家布尔加科夫,自幼喜爱文学、音乐、戏剧,深受果戈理和歌德影响。他生前曾说过,死后愿意做果戈理墓碑下的一块石头,结果他夫人真从果戈理墓碑下找了一个石头,给他做了这个特殊的墓碑。”
“他如愿以偿了,”章程微微点了下头,又在墓碑前放下一小束鲜花。
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刻,被雕塑家永远地定格在了石板上。一只手放在书稿上,饱受疾病折磨的身体微微抬起,眼睛凝视着远方。墓碑下面还雕刻着伴随了他大半生的军帽和马刀。
在迷宫一般的公墓里寻找,终于发现了赫鲁晓夫的墓地。
墓上立着一块三米高两米宽的墓碑,碑由黑白两色的花岗石几何交叉在一起,赫鲁晓夫的头像就夹在黑白几何体的中间。雕塑家涅伊兹维斯内通过黑白两色交错的花岗石,表现了赫鲁晓夫鲜明的个性和他的功过政绩。
他的头颅微笑着从花岗石中探出来,紧盯着来往的后人,似乎在倾听后人对自己的评价。
芭蕾大师乌兰诺娃、文学大家契轲夫、飞机设计师图波列夫、女英雄卓娅、著名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法捷耶夫……等等等等。每座墓碑雕像都极具个性,富有各自的特点和灵性,契合各自的身份和成就。
在著名作家阿?托尔斯泰的墓碑前,章程不禁哼唱起深深刻在多少人的脑海里的:“小羊乖乖,把门开开,妈妈回家……”
这里埋葬着俄罗斯民族历代的精英和骄傲,很多莫斯科人在这里走走停停,似乎只要在这里停留片刻,那些紧缩的心灵就会得到舒展和放松,平淡无奇的生活又会重新燃起希望的烛光。似乎有一种魔力,引着一代代人前来朝拜。
面对这块神奇的墓地,章程用普通话感叹道:“夏遥,我在想我们中国人为什么那么在意盖棺论定,尤其是大人物。其实一个人历史的定位是由人民、由历史、由时间定的,并非由官方文件下结论。”
之前说来墓地,心里还有些抵触。
直到走进来之后,夏遥才发现在这里不仅感觉不到一丝忧伤,还能给人以希望。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是一个解读人生、净化灵魂的圣殿。
夏遥在著名芭蕾女神乌兰诺娃的墓碑前放下一小束鲜花,看着洁白大理石上她那优美的舞姿,深以为然地说道:“历史奔流千转百迴,百年、千年之后回头看才能认清一切。我的最大启示是,在这里一切人皆平等,每个人各有千秋。一个人即使亡故,但他们的人性和人格魅力,仍能透过艺术化的墓碑存活人间,启迪生者。”
听他俩说起中国话,娜塔莎突然想起一件事:“章先生、夏小姐,这里有两位中国名人的墓,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章程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为数不多的鲜花,若有所思地说:“去看看吧,他们肯定很寂寞。”
“谁?”这里安葬的不是文化和科学名人,就是苏联英雄,夏遥倍感意外。
“王M夫妇,”章程轻叹道:“没能叶落归根,他们很可怜;但能和这么多伟大的文学家、科学家做邻居,他们又非常幸运,我还真有点羡慕他们。”
巨磁阻效应的发现者、NB实验室的创始人,通过父亲介绍,娜塔莎对他并非一无所知,竟鬼使神差地冒出句:“章先生,如果您能移民苏联,那您完全有资格在这里找一块墓地。”
文化差异太大,章程被搞得啼笑皆非,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我不想树碑立传,更不想死了死了还要麻烦后人去评价,所以我决定等有时间立一份遗体捐赠遗嘱,到时候有用的给需要的人用上,实在用不上就让医学院的学生练手。”
在这里谈生死很自然,尽管才二十来岁。想起布尔加科夫的墓碑,夏遥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会满足你这个心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