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微胖的中年内侍从重重帘幕之后转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再次传了圣谕,依旧是老生常谈的陛下已晓得太子殿下的孝心,还请太子珍惜自己的身子早点回去歇了。
自认完成了例行公事的萧承煦淡漠地站起了身,提声道:“还请江公公回禀了父皇,就说融近日染了些风寒,明日就不来了。”
江公公笑着应下后就又退了回去。
站起身来的萧承煦侧耳听了下,遗憾地发现两年前听到自己偷懒告退还会响起的摔杯声现在也没有半火气地歇了,他翘起嘴角笑了笑,抬起脚笔直地沿着来时的路线向清宁宫外退去。
将出宫门时,他遇到了带着四皇子来探望陛下的江淑妃。再转过夹道,又遇上了左手拉着儿子右手拉着闺女的华妃娘娘……
美丽娇艳的庶母们和她们活泼可爱的孩子都在赶赴着早集,在比着今个儿谁运气比较好能得以踏进皇寝,啊呜一口咬下龙肉来。
而她们十多天前初遇他的震惊和惶恐不见了,那种此人为何没死的眼神也没有了,留下的只是不再重视的疏离与客气。
这样很好!自个儿可以放心做了自想做的事情。
萧承煦想着将要再次告病溜号的休养之旅,不由地笑出了声。
可没等他回到还没住熟的东宫,在半路上就又被内侍拦住了。
叫他回程的是慈宁宫中的陈太后。
不同于皇帝对待儿子的冷默无情,一待萧承煦行完礼,陈太后就亲热地攒过大孙子的手,把他拖坐到了自个儿的身边。
年近古稀的陈太后保养得宜,虽满头银发但看着脸容却依稀还留着年轻时冠绝六宫的风韵。
上了年纪的老太后一如百姓人家的老太太,心肝肉儿地叫了一通,又问了遍饮食起居的琐事,才淡淡嗔怪起萧融在清宁宫御驾前的失仪。
可见在皇宫中消息是长了翅膀的,无论风吹还是草动,总是瞒不过早已号称颐养天年不问外事的老太后。
老人家苦口婆心地劝着眼前倔拗的大孙子,“融儿,你父皇不见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自打出生身子骨就金贵,实实着不得半点病气……为人子讲求孝道,你更得为天下人作了表率,否则……唉,你这么一歇了请安,朝中的言官们又要逮着事说嘴了……”
内宫事,若没人往外朝倒消息,又有哪个御吏有了千里眼能晓得明明白白?
萧承煦轻轻眨眨眼睫,抬起一张苍白的俊脸问道:“皇祖母!孙儿已经在父皇面前报说染了风寒,要空几日不去清宁宫了。若是明日又去的,不就成了欺君?”
“你这小子!”,老太太亲昵地敲下了萧承煦头上金冠,无奈道:“那你就暂歇上三日!三日后,就再给我去清宁宫守着你父皇!”
萧承煦刚笑着领命,陈太后又似无意地再提了件事,“融儿,祖母想着春祭之后跟陛下提了让你跟着上朝向阁老们学些政事。你看可好?”
不是说春祭后东宫可能就会换个主人,将入驻的小娃娃呼声最高是行四和行六的哪两个?
少年暗自轻吸口气,犹豫地点了下头,却没有应声。
“融儿!”,老太太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一只手抚上了孙子的肩头,语气凝重地道:“太祖有感于前朝**纷乱,频频易储而至兄弟阋墙,山河破碎,才在开国之初就在大诰中明谕了皇位必须由嫡长承袭。因此我大景立朝百年以来,从未易储之事!”
见萧承煦不言语,陈太后更用力地捏住了他的手,铿锵地道:“孩子,你要信了皇祖母!但凡哀家这把老骨头还有口子气在,就断然不会任那帮子狐媚子谋了继后之位,让你的那些弟弟生了妄想!”
老太后的话怕也是说给皇帝和**那些蠢蠢欲动的嫔妃们听的。她的意思是要站在萧融这边力撑着?
感激地伏在地上叩首谢了祖母厚待之恩的萧承煦,冷心冷眼地审视着慈宁宫中众人的表情,心下暗自唏嘘。
“新阳的那些事,哀家也听菀娘一一报了。融儿!哀家掏心窝子地对你说了实话,宁儿会去新阳是哀家安排了让她去接你的,原想着你们姑侄是打断骨连着筋的至亲骨肉,再是稳当不过。可不曾想林崇那小子却死性不改,又胡闹了一气。融儿,你姑姑打小就被我宠得脾气大又护短,实在是……”
难道在新阳发生的那一串的事情,不过都是自己对萧宁母子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后产生的误会?
老实说,萧承煦已然被陈太后与新城公主看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弄得有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