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市区的马车里,叶昭默默的闭目思索。
马车突然缓缓减速,郑阿巧在外面的声音:“主子,有乱民,奴才这就差人去驱散他们。”
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定然是奔驰在前面警戒开路的哨兵,耳听哨兵下马,在外面大声禀告:“皇上,有一伙暴民自称抓到了俄国皇后,正要对其施以极刑!”
叶昭微微蹩眉,野蛮的俄国佬们,到处都在以清算贵族为由滥杀人么?怎么给人安上了沙俄皇后的帽子。
“去看看!”叶昭下了马车,郑阿巧急忙牵过一匹骏马。
里许外河岸旁,狂热的俄国人挥舞着拳头,正在野兽般呐喊:“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郑阿巧鸣枪示警,通译大声喊着:“全部站好!全部站好!”
外围俄国人潮水般散开条通路,但内圈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暴徒们显然没大注意枪声,一名红裙贵族女子跪在黄沙中,头被按的低低的,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旁侧站着一名侩子手模样的俄国佬,膀阔腰圆,精赤上身,露出胸口黑黝黝的浓毛。
生了锈的铡草铡刀血淋淋的,旁侧,有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侍女打扮,头颅血糊糊一片。
内圈的俄国人还在狂热呐喊着,等待看到铡刀砍入贵族女子雪白脖颈的美妙一刻。也有的俄国人舔着嘴唇,自是觉得这般绝妙尤物不能享受一番就砍了头,实在可惜,但那侩子手暴戾无比,全家都在彼得罗巴甫洛大斯克的屠杀中被效忠沙皇的军队杀害,抓到了皇后,他竟然即不通知公社委员会成员,又不知会中国人,就要处以私刑,只是,谁也不敢违拗。
当然,大多数俄国佬固然觉得看着一名尤物被砍头刺激无比,但要说糟蹋蹂蹦这位美艳皇后,思及她的身份,毕竟心虚。
“嘭”一声枪响,那高高挥舞起铡刀的俄国凶汉腿部中枪,哴跄后退,扑通半跪在地上。
内圈暴民们狂热的吼声嘎然而止,回头看,才看到一圈中国骑兵,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通译大声喊:“全都蹲下!蹲下!双手抱头!”
那凶汉突然一声嚎叫,举着铡刀站起,随即“嘭嘭嘭”胸口中弹,他极为凶悍,却仍奋力前行,但走没两步,直挺挺栽倒在黄沙中。
俄国人见此情形,有的急忙蹲下,也有几名俄国大汉昂首而立,毫无畏惧的瞪着威逼他们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枪口。
通译大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没有合理解释的话,你们都将面临谋杀的指控!”
叶昭心里叹口气,乱世之中,何为正义何为罪恶?说道:“先带她上车吧。”正准备拨马回转,却见那红裙女子茫然抬头,与叶昭刚好四目对望,两人都呆了。
芭比娃娃一般精致清纯的脸蛋,正是叶卡捷琳娜,只是此刻她狼狈无比,包着头发的丝巾和红裙沾满沙砾泥水,鞋子也不知去向,那双雪白蕾丝小袜满是磨破的小洞,还有黑乎乎的泥巴。
见到叶昭,叶卡捷琳娜呆滞的碧眸突然就清澈起来。亲眼见到维特夫人为她选派的两名随从和侍女被暴民杀害后,她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只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谁知道过了好久,自只好像还有意识,茫然抬头,就看到了叶昭。
此时叶昭挥了挥手,一名侍卫飞快下马,跑去搀扶叶卡捷琳娜。
“你们不能带走她!”络腮胡的俄国大汉想去拦那名侍卫,随即后脑就被重重砸了一枪托,趄趄跪倒,眼冒金星,一时战不起身。
通译得郑阿巧脸色,沉着脸一字字道:“谁再敢乱动,格杀勿论。”
看着中国骑兵冷冽的目光,俄国人知道这不是虚声恐吓,本来想去阻拦侍卫的几个俄国人都不敢再动。
郑阿巧低声骂了句:“妈的狗屁自由公社,惯的没边儿了!”
此时马车驶来,叶卡捷琳娜不敢和暴民们对视,轻轻让开侍卫的搀扶,低着头,走向马车,几名俄国人握着拳,粗重的呼吸着,眼中直欲喷出火来,他们多是亲人亦或朋友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大屠杀中惨遭不幸的自由公社成员。
叶昭回身上了马车,吩咐回行宫,叶卡捷琳娜低头坐着,并不说话。
不大一会儿,外面马蹄声响,郑阿巧的声音:“主子,叶卡小姐的行李找到了。”
叶昭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叶昭问道:“叶卡捷琳娜小姐,他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叶昭话音未落,叶卡捷琳娜突然就扑到了叶昭怀里,紧紧抱着叶昭,大声痛哭。
叶昭措手不及,连连皱眉,这可不是什么软玉温香,叶卡捷琳娜裙子沾满泥水,更有些酸臭味,可能掉到了什么臭水沟来着,叶昭急忙屏住呼吸,随即就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近人情,但要说宽慰她也实在没什么词句,除了几位亲亲老婆,他现在可拉不下脸来哄人。
叶卡捷琳娜几乎哭了一路,直到在叶昭怀里睡去,叶昭如蒙大赦,慌忙将她推在车厢地板上,反正马上就到了别墅,叫李嬷嬷来背她就是。
蹩眉抖身上的泥污,叶昭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坏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怜悯之心好像越来越少。
吃过晚饭,在行宫书房看了会儿书,李嬷嬷来禀告,说是叶卡小姐已经睡醒,并且洗过澡换了衣服,叶昭当即起身,来到了叶卡捷琳娜的房间,现今叶昭可是有好多疑问。
伊帕切夫别墅的卧室均是欧洲宫廷风格,金灿灿立柱的宽大卧床、雕着精美花纹的大壁炉、描金雕花的卧室家具、闪着丝绸般光泽略带亚麻感的帷幔、被单、花团抱枕,贵族气息十足。
叶卡捷琳娜换了袭水嫩颜色淡绿粉花的宫廷长裙,细细的丝带在雪白脖颈前胸脯上挽出小花,显得极为精致,显然她到了任何时候都极为注重自己的仪表。
叶昭也没大注意这位脸蛋无邪的芭比娃娃偏偏是精致人妇的风韵多么迷人,穿着又是多么讲究,更有一种精致无比的性感,他单刀直入的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叶卡捷琳娜如水碧眸闪了闪,凝视叶昭,问道:“如果是真的,你会不会出卖我?”
叶昭再说不出话,显然,叶卡捷琳娜无异于承认了她的身份。
维特夫人的这位妹妹正是皇后叶卡捷琳娜米哈伊洛夫娜多尔戈鲁斯卡娅。
亚历山大驻跸库尔干时,叶卡捷琳娜则在距离库尔干不远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同好友相聚,谁想前线战事变幻莫测,当中国人在西线取得压倒性优势时,俄军大规模后撤,亚历山大二世急电叶卡捷琳娜,令其退往叶卡捷琳堡和他会合。
叶卡捷琳娜并没有太着急,毕竟铁路被破坏,中国人怎么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而且听闻中国人并没有西侵的意图。
谁知道就在叶卡捷琳娜想乘火车离开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当天,自由公社运动爆发,因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参与,最初温和的起义很快演变为对贵族的杀戮和抢劫,叶卡捷琳娜的卫队和侍女都因为掩护她被杀害,她不得已在另一名贵族协助下逃往鄂木斯克,当时对于这些贵族而言,中国人占领区反而更安全。
叶卡捷琳娜和维特夫人早就结识,在鄂木斯克受到中国人盘查时,她便谎称为维特夫人的妹妹,这才被维特夫人接去了新西伯利亚。
她一直想回到祖国,但维特夫人担心她被中国人识破,一直劝说她留下来。等看到新闻纸上说,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身亡,俄国共和派掌权时,叶卡捷琳娜不相信,也无法再忍受这种煎熬,一定要回莫斯科去探明究竟。
维特夫人没办法,只好帮她安排,派了忠心的侍女和两名以前的佣人跟随,因为中国军队西征,一些逃亡的自由公社成员也随之大批向西部城市进发,是以一直藏在马车里不露面的叶卡捷琳娜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眼看便到了叶卡捷琳堡,从这里便可以想办法乘火车离开中国人的占领区,叶卡捷琳娜一时松懈,到了郊区村庄便下了马车散步,不想便被人认了出来,曾经在宫廷作过鞋匠,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叶卡捷琳娜命令鞭刑后赶出了宫廷,现今却是叶卡捷琳堡自由公社委员会的委员之一。
两名忠心的随从最先被杀掉,她和侍女柳博芙被带到了河畔,亲眼看着柳博芙惨死在铡刀下,想起那一幕,叶卡捷琳娜心如刀绞,碧眸浸满泪水,喃喃道:“柳博芙被杀了,她被杀了,为了保护我被杀了……”
柳博芙?叶昭意识到,是维特夫人的女佣,照顾过自己起居,自己也时常吃到她香喷喷的饭菜。
慢搂摸出一根烟,叶昭心里,突然堵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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