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指望占什么大便宜,能给个高点的折扣就不错了。
然而当他前脚签下订单,后脚让管家去缴钱时,那位陈大雷陈总经理却亲自跟周府管家见了面,告诉他按贸易公司的规矩,周首辅这样的名人肯用咱们的马车,那本身就是对咱们产品最好的宣传了。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周首辅的便宜,所以这车价可以作为宣传费用冲抵掉,就不必另外支付了。
那管家一听不用付钱当然最好啦,回来向周延儒一汇报,后者也是暗暗心惊——都说短毛桀骜不逊,一味依仗强势而不知礼数,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么,该放软身段走人情的时候人家可一点都不糊涂啊。
而且短毛这帮人说话行事还真是直白到了极点,连行贿都能找出个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出来——充抵宣传费用?哈哈还真说得过去——以老夫的身份威望,日常起居都坐短毛的车,势必会引来许多效仿者,不就是帮他们做了回活招牌么?不问他们收钱就算客气了,当然不必再偿付车价。这事儿就算闹到御史台前都有理啊!
即使真有人指责短毛借此行贿也不怕——因为并不是所有高官都享受到这种待遇。可怜的温体仁温老爷又一次不幸被当作了反面对照组——他也同样派管家去琼市坊里订购马车了,然而人家彬彬有礼却又非常坚决的告诉他:由于当前下订单的人太多,作坊那边实在来不及做,所以暂时无法接受贵府的订货……您问要等多久?恩,也许两年,也许三年,说不准!
可怜的温府管家在琼市坊里拿着银子居然都花不出去!即使他当场发飙把那个小掌柜——琼市坊里称为“客户经理”的年轻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人家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任凭唾沫星子喷在脸上都不带擦一下的,态度绝对好,可就是拒绝跟他温府做生意。
温体仁也是堂堂阁老啊!而且势力不小,当初可是差点把周延儒掀下马自己做了首辅的。后来虽然功亏一篑,可其余威犹在,朝堂之中都没人敢这么挑衅他,更何况是一户商家!若是换了大明本朝的商户,无论他有什么背景什么靠山,敢这么跟当朝阁老炸刺儿,不要说在京师里绝对待不下去,牌匾字号肯定给砸掉,就连身家性命都休想保住!
但琼市坊却偏偏是那个唯一不怕温阁老的例外,人家甚至都不用玩硬的——如今********王承恩有事没事就爱往这里跑,就指着这里的货物帮他继续在宫廷里收揽人情呢,你想试试看让王大总管不痛快么?
所以那温管家也只能在嘴上骂骂咧咧一番。然后气呼呼回去了,而温体仁得报后也同样气得傻了,居然当面问那管家:
“我有做错过什么吗?”
——他跟短毛没仇啊!就算在朝堂上时不时跟钱谦益唱个对台戏,那也多半是秉承周延儒的授意,属于明朝官员内部的斗争而已。真正实际牵扯到短毛的政策,他可从来没从中坏过事。钱谦益不过一介文人,当真就是那么英明神武,事事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且不说温体仁在家里是如何的咬牙切齿,怒发如狂,外面又是如何将此事哄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连天桥说书的都给编排上了。但周延儒在听到此事时,心中却是暗暗惊叹的——不捏软柿子,要干就干阁老!说明短毛完全清楚自己的实力有多强,拳头有多硬,连他都忌殚三分的温体仁在短毛眼中居然只是个拿来立威的活靶子!
然而除了那位倒霉的温阁老,短毛在和包括他在内的大多数朝廷官员交往时,偏偏却又很能放下身段,该给的好处,该让的利益,毫不恋栈就拿出来。且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东西,实在到让人难以置信——钱谦益的发迹便是最大实例,而他周延儒才不过稍稍表露了一下向对方靠拢的想法,便立即得到了价值千金的回报。
如此软硬两手兼施,天下间有谁能抵挡?周延儒在先前的谈判中觉得短毛中枢派出来的这帮小年轻,虽然个个聪明外露,可性格大都轻佻,又多半缺乏城府,就算他最看好的那个林汉龙,也至少要经过十年磨练,才能勉强算得上大明首辅眼中的“可造之材”。
可从马车这件事上,短毛商铺所表现出的老辣圆融,绵里藏针却是精明冷静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莫非短毛中最优秀的人才竟然不是从政而是从商的?他们派来与大明朝廷谈判的这批人,仍然并非髡人中真正的权谋之士么?这可也太狂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