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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十多年前随吴三桂军入滇的军队民夫,罗雷生无疑是相当幸运的一个人,既没有在饿殍遍地的乱世中饿死,也没有在烽烟滚滚的战火中被人杀死,更没有象很多同伴那样在军队中活活累死。虽然没能再回到中原老家,可也在四季如春的彩云之南云南曲靖府中定居了下来,娶妻生子,安家立业。
几经战乱过后的云南人少地多,为了从百姓身上征税,幸存下来的军队民夫们都分到了一点点地,给吴三桂当了五年牛马的罗雷生也分到了十亩安生立命的土地,靠着辛勤的劳动和一点点运气,罗雷生成了一个小地主,有了五十多亩良莠不齐的宝贵土地,还雇了几个长工,美好生活看到了一点指望。
可就在这时候,厄运上门了,任家商号的大掌柜任兴来看上了罗雷生的地,还是罗雷生最好的二十几亩土地,想弄过来种天麻,不过任掌柜不想出银子买,只想拿,所以就有了田亩地碑自行移动的神秘事件。
多年心血一下子被人抢走一半,去讲道理又被人耍流氓,气怒交加之下,罗雷生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举着状纸找到了曲靖县令程封告状,状告知府的小舅子兼王爷干女儿的亲弟弟任兴来,结果可想而知的,知府大人当场府颜不悦,程县令唯唯诺诺,想方设法就是琢磨怎么帮任兴来脱罪,把罗雷生的合法财产变成任兴来的合法财产。
也就在罗雷生几近绝望的时候,新任曲靖知县卢一峰卢青天卢大县太爷走马上任了,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惊天动地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为了报答卢胖子这个难得的好狗官,当新县太爷卢青天鼓动罗雷生种植八旗福寿花的时候,罗雷生一口气种了三十亩,在曲靖虽然不是种得最多的人,却是唯一一个把一半还多土地拿出来种八旗福寿花的人,并且按着新县太爷和县太爷那个色鬼师爷朱师爷的指点,用种麦子的办法给八旗福寿花送土施肥,除虫除草,还按着卢青天的指点,带着老婆孩子、长工短工拿着毛笔下地,不辞劳苦的用毛笔一一给八旗福寿花人工授粉——县太爷说这个办法可以增加产量,还说种果子、种带花农作物用这个办法,也可以增加产量。
新县太爷说的这个法子,种了大半辈子地的百姓们都是将信将疑,信的人也有,不信的人更多,罗雷生信了,也照着指点仔细做了,结果种的几垄黄瓜比往年多收了两百多斤,让很多同村人大为后悔,说县太爷也教过我们了,只是我们不信
几垄地的黄瓜只是小事,真正让罗雷生操心还是那三十亩美丽的八旗福寿花,虽然所有人都承认,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花朵,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美丽花朵在田野中绽放的壮观景象,可是绝大部分的人也都表示怀疑,这些漂亮的花朵,真能象粮食蔬菜那样换成银子吗?可别种出来根本就没人买没人要吧?还有不少喜欢幸灾乐祸的人说,罗雷生,那小子上当了,等着哭鼻子吧
美丽的八旗福寿花逐渐凋谢了,长出了一颗颗一枚枚青绿色的椭圆果实,和所有种了这种八旗福寿花的百姓一样,罗雷生按着县太爷的指点,用小刀、锥子和粗针把果实一个个划破,又将渗出的白色浓汁一点点收集起来,只留下半亩地的果实当做来年的种子——听县太爷说,这种种子还可以榨油,榨出来的油,在前朝的时候就是皇宫贡品,价格高得罗雷生不敢想象。
白色浓汁收上来后,罗雷生又按着县太爷的要求,用小锅小火熬制起来,熬药时散发的香味十分奇特,香得让人沉醉,罗雷生和他所有的邻居都说好闻,可是让罗雷生心惊胆战的是,同时让所有种了这种八旗福寿花的百姓心惊肉跳的是,一亩地里收上来的白色药汁,竟然只能熬出三十来两的黑色药膏,产量最高的一亩地也只能熬四十多两,最少的甚至还不到二十两。
罗雷生的老婆当场就哭了,说这些地如果用来种粮食,一年到头一亩地还能收到两三百斤粮食,卖到七八钱银子,这一亩地收三十来两八旗福寿膏算怎么回事?除非这些黑色药膏一两能卖到两分银子,一亩地的黑色药膏能卖到六钱银子,否则今年就白白辛苦了,明年雇不雇得起长工恐怕都是另外一回事了。罗雷生虽然没有老婆那么软弱,可是扳着指头算出了三十亩地的八旗福寿花收成后,罗雷生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县衙里贴出了告示,说是县太爷近来公务缠身,收购八旗福寿膏的日子要稍微押后,八月初五那天,在曲靖西门外统一开始收购。
看到这个告示,没种八旗福寿膏的人都笑了,说县太爷果然是在吹牛,等到了八月初五那天肯定还是不会收。
大部分种了八旗福寿膏的百姓和地主则表示无所谓,因为他们种得很少,或者是用根本收不了几颗粮食的山地生地种的八旗福寿花,就算一分银子收不到也没关系,就当给县太爷上孝敬了,反正这个县太爷对老百姓不错,上他一次当也没什么,大不了明年不种就行了。
罗雷生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想骂胖县太爷又不敢,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的和老婆抱头痛哭,以泪洗面,几近绝望。
终于快到八月初五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罗雷生八月初四晚上就和老婆儿子一起赶到了曲靖西门外,带着收上来的九百多两八旗福寿膏和二十多斤种子,排在了第一位。而到了半夜的时候,很多种了八旗福寿花的百姓家也来了人,也都带着种出来的八旗福寿膏和种子来排队,等着县衙统一收购,聚在一起烤火聊天过夜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猜测八旗福寿膏到底能卖出什么样的价格,有说三分银子一两的,也有说一分银子一两的,还有说八毫银子一两的,甚至还有人赌咒发誓说是一毫银子一两八旗福寿膏,还说他是从什么在县衙府衙里当差的亲戚那里听来的消息。弄得罗雷生一家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开心一会担忧,辗转难眠。
天渐渐亮了,西门外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小地主家也都来了人排队,抱着蚊子也是肉的心理过来碰运气,想看看明年到底应该不应该接着种八旗福寿膏。看热闹的百姓更多,都说看看价格如何,如果好的话,那就买点种子或者找邻居要点种子,等明年也种上那么一点。
辰时二刻的时候,平西王府的右镇大营忽然来了一队兵丁,足足有五百人,由右镇副将王景老爷亲自带队,荷刀持枪的维持秩序;辰时将过的时候,县城里又出来一队曲靖县的衙役和绿营兵,是曲靖县捕头李天植亲自带队,带来好几十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和一堆桌椅板凳,在西门外用桌椅靠着城墙摆了一个半圆形,将几十口大木箱团团包围,由右镇军队严加保护。
可能是上天注定要折磨罗雷生脆弱的心灵吧,辰时都已经过了,太阳也已经升空了,胖胖的县太爷还是没有露面,相反的,倒是三岔口关那边来了几十个商人——罗雷生眼尖,认出那些外地商人都是药材商人,还有一些经常到曲靖收购药材。但这些药材商被右镇兵严密保护着,不许他们和百姓接触,还有一个把总老爷冲着他们大吼,“急什么急?等卢大人来了,把八旗福寿膏的价格定了,你们再收,现在就想抢着收,老百姓吃亏了谁担待?你们吃亏了谁担待?不准抢,谁要是抢,就取消谁的收购资格”
“哦,原来他们也是来收八旗福寿膏的。”罗雷生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知道这些药材商人也是来收八旗福寿膏的,又心说既然有人抢着收,那么这八旗福寿膏就不愁卖不出去了,就是不知道价格多少,希望不要太低,一两八旗福寿膏能卖三分银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了,如果罗雷生知道这些药材商人最早有十天前就被扣押在关卡处、不许他们抢先到曲靖收购八旗福寿膏的,那么罗雷生就更不用担心了,也用不着受这么多心理煎熬了。
巳时二刻,白白胖胖的县太爷终于露面了,带着大帮师爷衙役,还有曲靖城现在最大的大恒商号掌柜秦川武——听说这个秦大掌柜是县太爷的亲舅舅。另外曲靖的代理知府同知张老爷也来了,还有许多云南的大官老爷也来了,不过这些官比县太爷大很多的官员们都对县太爷十分尊敬,不断的点头哈腰,就好象县太爷的官比他们的官还大一样,让人很是奇怪,很是摸不着头脑。
大恒商号的伙计们坐到了桌后,准备好了记帐纸笔,还有称重的官秤,官老爷们进到了桌椅背后的圈中坐下,外地药商和本地药商也有代表进到圈中站定。胖胖的县太爷站了出来,看看翘首以盼的曲靖百姓,又看看排在最前面战战兢兢的罗雷生一家,县太爷忽然笑了,回头向衙役们招招手,衙役们马上上前,将那几十口大木箱一一打开,露出一箱箱白花花、亮晃晃的雪白纹银晃得罗雷生和无数百姓都是眼睛发花,惊呼不断,“天哪这么多银子”
“罗乡亲,记得今年你家中的八旗福寿花最多。”胖县太爷指住了排在第一位的罗雷生,微笑问道:“今年收了多少八旗福寿膏?收了多少种子?”
“回太爷,收了九百三十五两八旗福寿膏,二十二斤又十三两种子。”罗雷生答出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数字。
“哦,不错嘛。”胖子县太爷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太爷,这些八旗福寿膏和种子,到底能换多少银子?”罗雷生紧张的追问道。
胖子县太爷又笑了,胖县太爷背后的色鬼师爷也笑了,笑得十分开心。终于,在罗雷生和无数百姓屏息静气的等待下,胖子县太爷终于说道:“你带来的八旗福寿膏有多少两,就卖到多少两银子。种子的话,一斤种子换二两银子。”
“什么?”罗雷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围的百姓也个个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猛掐了几下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后,罗雷生颤抖着问道:“太爷,草民没有听错吧?八旗福寿膏有多少两,就能卖多少两银子?种子一斤,能卖二两银子?”
“你没听错。”胖子县太爷认真点头,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你们都听好了,本县规定的价格是,一两八旗福寿膏,换一两银子一斤八旗福寿膏的种子,换二两银子”
“哇——”现场中响起了一阵山崩海啸的惊呼声,每一个种了八旗福寿膏的百姓地主都在手脚发抖,说什么都没想到这黑色的八旗福寿膏,竟然能值多么多银子而没有种八旗福寿膏或者实在种得太少的百姓,那就是当场就后悔得锤起了脑袋,说我为什么不种?我为什么不听县太爷的话?我怎么就这么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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