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草原的夏夜是热闹的,从太阳落山到繁星如坠,篝火与笙歌连绵不绝。
夜渐深时,那独属于原野的粗犷歌声才淡了下去,只余下昆虫的清唱与远处山脉中隐隐的狼嚎。
沈妙言的寝帐中点着盏盏琉璃灯,她睡在床榻外侧,里面并排躺着念念和鳐鳐。
原本鳐鳐是自个儿睡的,结果因为念念要和她睡的缘故,小公主许是察觉到娘亲即将被夺走的危机,因此也吵着要与她一块儿睡。
此时母子三人呼吸均匀,俨然是各自沉浸在睡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烛火跳跃得厉害,沈妙言微微皱起眉尖,额头渐渐有冷汗沁出。
“好热,好热……”
她呢喃着,整个人宛如坠进火海中,任她如何努力挣扎,也无法逃脱那灼人的火焰。
依恋睡在她身侧的念念被惊醒,借着琉璃灯光,看见她满头细汗,忍不住坐起来,用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额头略有些烫。
他抿抿小嘴,轻轻俯下身,用自己凉凉的嘴唇儿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学着过去他生病时,君天澜哄他的模样,柔声道:“念念亲一亲,娘亲就不痛了……”
沈妙言从睡梦中醒来,恰好听见这小家伙软而温柔的话。
她并未睁眼。
念念并不知道她已经醒了,小脸微红,回头瞅了瞅鳐鳐,见她睡得像只小猪,嘴角还有一串晶莹涎水,再加上帐中又没有其他人,于是鼓起勇气,又俯身亲了亲沈妙言的脸蛋。
他轻柔柔地给沈妙言掖好被角,一双凤眸像极了君天澜,声音却极为稚嫩:“娘亲,父皇说你从前总不肯好好睡觉,常常踢被子。念念比你懂事多了,念念从来不踢被子。以后父皇不在的时候,念念陪着你,念念给你盖被子……”
他掖好了被角,小心翼翼地环顾过四周,又悄咪咪地俯下身,飞快亲了亲沈妙言的额头,继而做贼似的钻进了自己的小被窝里。
琉璃灯火依旧,沈妙言闭着眼睛,却有一颗晶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缓缓渗进了枕巾中。
而另一边,千里之外的镐京城。
年轻的帝王左等右等,没等到君念语被抓回来,倒是等来了云香楼的暗探消息。
他盯着手中的信笺看了半晌,继而面无表情地将那信笺碾成齑粉。
好小子,比他有能耐多了,这就睡到他女人的榻上去了!
福公公进来,禀报道:“皇上,人带过来了。”
披头散发的女人,被两个内侍推搡着进来,正是薛宝璋。
她跨进门槛,望向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年轻帝王。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整整六年,他看起来比过去更加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帝王迫人的凛贵。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尚未老去的面庞,唇畔浮起浅浅的笑容。
曾经,他是从蛮地归来的、不受宠的皇子,双腿瘫痪,面容被毁,镐京城中的贵族,任谁见了他,似乎都可以在他头上踩上一脚。
而她是大周国最炙手可热的贵女,容貌艳丽雍容,出身高贵,才艺双绝,半个圈子的贵公子都是她的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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