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梅兰迪尔臣服于咄咄逼人的人皇,从没说过一句怨怼的话;对下,他用心呵护,甚至不计自身与家人的得失。刚铎官员也好,平民也罢,没有办法不爱上这样一个国王,没有办法不主动为他争取应有的公正。私下已达成共识的刚铎官员也知道,他们对人皇的反抗会让身处两方中间的梅兰迪尔更加痛苦。可他们也清楚,长痛不如短痛。
“陛下绝不可能反抗人皇。就算人皇让他去死,他也会谢着恩就义。所以,我们要做利刃,把人皇与陛下的关联彻底切除。”
所有官员都认同这个说法。他们不但拒不接受人皇的收权指令,还联络刚铎贵族探听他们的意思。当时的贵族族长高德佛里思考了十几天,又派了一个旁支去拜访了远在阿诺尔的希拉娜之后,主动叫了刚铎最高官员过去。
“我们不敢也没有实力反对民意。只要是民意,我们服从。”把手轻放在外袍上被打了补丁的位置,很好维系住了贵族应有的精致表相,高德佛里长叹了一口气。想到希拉娜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直言早晚要以上一任人类皇后的身份接受刚铎全境的谒拜,一向沉重的他稍稍低下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国家需要成熟老道的守护者。”
连贵族都松了口,刚铎独立看来没有太大问题了。可现在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梅兰迪尔为自己定罪,看着人皇用无法反馈甚至可以向全中土交待的律法处罚最适合成为刚铎守护者的人?
刚铎官员慌了,纷纷把乞求的眼神投向梅兰迪尔。他们乞求梅兰迪尔能一反忠诚的常态,拒不认罪。只要梅兰迪尔不认罪,他们就可以主动揽下所有的罪名,并让人皇根据律法处置所有的参与者。而律法一旦责重,就能激起民众的反抗。那些等待在王宫外,做好了准备的民众就有了行动的动力。可惜,他们失望了。
梅兰迪尔的忠诚一如既往的展现。即使看到在士兵簇拥下被带进来的家人,刚铎王还是双眼含泪开始例数自己的罪状。他把所有的过失都归结于自己的管理失败,一力抗下所有罪名求人皇宽恕其他人。这个说法除了让在场的刚铎人在感慨中下定了保全刚铎王的决心,还颇合瓦兰迪尔的心意。
完全没有再去留意刚铎官员的人皇冷笑着回道:“先把你承认的这些罪行解决了。梅兰迪尔,你做国王八年之久,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律法。看在你给自己定罪的份上,我给你一个赏赐——自行量罪。以刚才提到的罪名来看,你觉得自己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回答人皇的并不是梅兰迪尔,而是不约而同冲向人皇跟着的刚铎官员们。虽然叫嚷着“梅兰迪尔无罪”“刚铎无罪”的人们第一时间就被自己的亲随士兵挡在了几步之遥,几个最为激动的人还被士兵控制住了,人皇的怒火却燃烧得更加厉害。
“梅兰迪尔,这就是你代我管理了八年之久的刚铎?”满脸怒色的人皇倏地站了起来,指着梅兰迪尔的鼻子骂道:“连官员都敢对人皇做出如此不敬的举止,你管理得还真是好!你的罪行依照律法也不能光靠自己承担。我以人皇的身份下令,无论你对自己的定罪是什么,你的家人一同获罪。”
与身边的卫队长确认了驻于米城的两千阿诺尔士兵已暂时将整个王城控制住,瓦兰迪尔带着冷笑落坐,并伸手唤来了随行的几个官员。
“就地拟函。记下刚铎国王刚才说的罪名。罪名后面的处罚先空着。”拿出人皇徽章递给官员,以便他们在罪函上加盖,瓦兰迪尔瞪着闭上双眼梅兰迪尔说道:“处罚还是由你亲自定。看在我们都是伊伦迪尔子孙的份上,我给你这个体面!”
瓦兰迪尔认为事情进展到这里,后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会无比顺利。暗暗得意于让刚铎王自己定罪的同时,他甚至开始赞美梅兰迪尔对自身量罪的毫无偏颇。要不是让刚铎王自己交待罪名,对方又大公无私的把刚铎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上升到“管理无能导致官民反抗人皇”的层面,瓦兰迪尔可不认为他能顺利的赶走刚铎王全家。
他守护了刚铎八年之久,又同为伊伦迪尔的孙辈,也是目前在中土与我血缘关系最近的人。在进入米城的路上瓦兰迪尔就用这句话提醒自己要慎重,最好不要给刚铎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所以他才耐着性子把话题引到了请梅兰迪尔自行定罪上面。现在,罪名已由当事者说出,而“反抗人皇”的罪行在律法中本就连同亲眷一并处罚,那么梅兰迪尔携全家离开人类王国即将成为定局?
人皇没有杀害梅兰迪尔全家的心思。尽管他极度怒恼于刚铎无视自己的指令,也认为初为人皇者必须重惩违令者才能建威信,但瓦兰迪尔还是没觉得梅兰迪尔全家必须死。看在同一个祖父的份上,人皇给了刚铎王机会。他希望刚铎王可以借这个机会为自己求情,将依律应该“处死”的量刑变为驱逐。毕竟,人皇要的是皇族统一,要的是刚铎的实权,而不是要杀死亲人。
至于梅兰迪尔会不会为自己开脱,定一个相对较轻的处罚,瓦兰迪尔倒不是特别担心。反正目的只是驱逐,就算刚铎王严于律已毫不偏私,刚铎官员也会为他的求情吧?到时候我也可以借势提出交易,让梅兰迪尔可以多当几天国王,顺便把生母的身份问题解决。
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中的人皇平静了下来,非常有耐心的等待着梅兰迪尔做决定。他不知道,在这个并不很长的过程中,梅兰迪尔和刚铎人对人皇仅有一丝敬意已然消耗殆尽。在梅兰迪尔尚未开口说出罪行时,几个刚铎官员已经用眼神交流完毕。他们对着大门处点了点头,见一个守在大门处的侍从已经匆匆离去,纷纷停止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