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面前的小男孩儿——端坐不动,安稳如山,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住棋盘,半天才轻轻眨动一下。
“这真是只有七岁大的小孩子吗?”杨笑心里嘀咕起来。
转头去瞧方品璋——嘴里叼着根烟,虽然脸上还是一付无所谓的表情,但眼角眉稍却隐约带着几分得色。
“这小子,心里现在早就乐疯了吧!”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自已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说是见多识广老谋深算也不为过,被自已蒙过坑过的人何止千百,谁曾想多少大江大浪都闯了过来,今天搞不好却要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杨笑心里非常后悔,后悔不先摸清这个小孩子的实底就应下了方品璋的赌约。
但后悔归后悔,棋却不能不继续下下去的,四千块啊!那可是真金白银,就算他家底儿厚些也一样会心疼的。
忍耐是不行的。
一手棋的价值大小在不同阶段是不同的,大体而言,布局阶段由于棋盘空旷,每颗棋子在棋盘上的辐射范围也是最大的,所以这个时候一手棋的价值就显得很大,具体的数字不好说,但据专家们的考证,只有做到每手棋有十六目左右的价值才属正常。
由于先前杨笑采取的是偏于保守的策略,因此白棋的行棋步调不免显得有点迟缓,从全局来看已经略处下风,此时接受先手变后手的结果就相当于平白送给对方十几目,如果连这么大的损失都能忍下来,恐怕除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大概就只有不知胜负为何的庸才了。
反击,也只有反击了。
由于一时的疏忽和贪心,杨笑被自已逼上了绝路。
冲:假如被黑棋接上,跳刺的一手就完全变成了废棋,所以,这既是心情上的一手,也是气势上的一手。
你不要,我要。
王一飞的应对简单明瞭。
不去理中腹的冲断,黑棋直接在四路顶断。
如果说外势和厚味是银行的支票,那么实地就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
白棋既然选择在外线行棋破坏对手的外势,那黑棋就转而取地,先把支票兑现好了。
卯足力气准备和对手大战一场,在刺刀见红的贴身战中找到机会的杨笑感觉自已的拳头打在了空气中。
他原以为对方既能发现三路反托的好招就肯定是一位好战的棋手,所以才不管边路数子的死活而强行中腹行棋以寻求步调,但谁想到这个小孩子不仅感觉敏锐,而且头脑清楚,思路灵活,判断准确,落子果断,该狠的时候就狠,该柔的时候就柔,转身之快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感。
通常情况下,布局阶段被人从中腹冲断一子损失极大,很少会有棋手能容忍这样的结果,但凡事都有例外,本局就是如此:黑棋吞掉边上数子获得近二十目实空,白棋中腹冲断消去黑棋腹势也是极大,单从转换本身的价值来看大体相当,然而事实上,中腹连下三手的三颗白子只是一根棍子,棋形呆板没有弹性,整体缺乏眼位,虽然现在棋盘空旷,暂时还不存在被强攻的危险,但随着周边情况的变化,早晚会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
抢到先手,黑棋的步调更加快速,利用中腹白棋三子不活的弱点,王一飞在五路高拆,意思很简单,要么让我在下边再围出一块四十多目的大空,要么就把中间的三颗白子留下。
补强中腹?安全是安全了,但让黑棋加补一手,下边的大空结构完整,成空效率太高,受不了;打入破空?被黑棋从上边罩住后白子只能在三线苦活,借机走厚的黑棋在中间一镇,由三个白子组成的这根棍子大概就得无疾而终了。
左思右想,忌惮于王一飞力量的杨笑最终选择在六路吊,他的想法是想在照顾中腹弱棋的情况下尽量把下边黑空压缩一点儿。
要说白棋这一手不可不谓苦心,杨笑在难局下也的确充分发挥出了他的实力。
但是,想赢王一飞仅仅靠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没有老老实实地在下边应(尽管这样围空已经很充分了),黑棋在八路反镇,强硬地将中腹白棋的联络分开。
想战斗的时候人家不跟你战,不想战斗的时候人家偏偏就缠了上来,杨笑发现得自已的棋完成失去了节奏,所能作的只是在对手的指挥棒下左突右冲,疲于奔命。
没有什么感觉比这种更让人难受的了。
自已的反扑人家一个转身就轻松避开,人家一个耳光煽来自已却只能把脸凑过去硬顶。
抓,抓不住,躲,躲不开,伸出头去脑袋挨刀,缩回脖子屁股挨踹。
所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在贴身缠斗中,王一飞把准确的计算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强了!”杨笑脑子里此时剩下的只有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