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坚定的王烈,和他身后意气风发的狂澜军健儿,那几十个老者更是哭的不能自抑,这泪水却不再只是软弱,而是期盼,更是一个民族奋起时的哀恸!
片刻,其中一个最有名望的长者握着王烈的手道:“自信都沦陷敌手,先后数次易主,我等苦盼朝廷大军前来,没有为国尽忠,就是等待这一日。而且,这些年来,我唯恐看不到这一日,夜夜垂泪,今日终得偿夙愿。否则,我就算入土也难心安。
今日,有幸得见将军,更听得这般壮语,我等就算即刻死了,也是心甘,这小子却是是我的幼子,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八之龄,也算是身强体壮,自幼随我念书,也算是识文断字,今日我就把他交给将军你,请将军您一定收下他,让他为您马前之卒,为光复我汉家河山尽忠。”
说完,拉过来一个高大结实的少年,对那少年道:“痴儿,还不快跪下见过你主公!”
那少年却立刻拜倒道:“见过主公,请主公收留!”
王烈忙扶起那少年道:“很好,可是参军是一件很苦的事情。而且我狂澜军军纪严明,将来上战场没有命令决不能后退,稍有闪失就会丢掉性命,你就不怕么?”
其实王烈也是听这少年是家中独子,心里不忍让这长者有老年丧子、断了香火的危险,但又不好直接婉拒长者的热情,这才如此说,想让这少年自己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这少年道:“死?我当然怕死,可是我有信心活下来,我也下过功夫学过武功,而且主公您这些手下,哪一个不是一样,我又有何惧?”
听见少年这话,在一瞬间,王烈脑子里嗡了一下,看着那一脸坚定的少年,王烈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单骑去蓟城投军,怀着博取一个好出身,带领青山村的兄弟姐妹在这乱世闯荡出一片天地的想法。
那个一样无所畏惧的少年。在面对招募军卒的段阙时,不也是一样的回答?
当日的幽州蓟城,段阙看着年少英武的王烈,却笑着问他:“少年郎。你多大了?”
王烈牵着黑龙,也是一脸自豪微笑:“十六……但马上就过十七岁生日了。”
段阙见他这般模样,却叹息道:“这么小怎么就来当兵,也真是难为你了,唉……不过也是,当兵起码能吃饱饭……”
片刻才道:“我且问你,少年郎,你可怕死么?”
王烈一咧嘴,笑道:“我怕死!所以我会好好活下来!”
为了能在这乱世活命,他学得一身的骑射,脑子里更带着那多少有些幼稚的开天辟地的理想。
段阙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目光坚定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每个人都想活下来。我老段也想活下来。可是活下来不是吹吹牛皮就行的。不过没哪个新兵敢对我段阙说他怕死,你还是第一个呢!好小子,我到看你是个汉子。你就来我这一队吧!”
转眼间,数年过去,段阙已经英勇牺牲,王烈践行了自己的话语,好好的活了下来,但他却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为,或者正在为自己的理想而死去!
而面前这个同样自信满满的少年,不正如他当日一般?王烈却是心有所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忙道:“我叫杨彦之。”
王烈点点头道:“好,彦之,你是第一个敢告诉我你拍死的士兵,不过这很好,怕死才能围殴好好的活着而努力,你就跟着我,当我的亲卫吧!”
少年杨彦之大喜,拜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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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四年二月初,大晋冀州长乐郡治下信都。
是夜,王烈正在营中与段末坯依旧没有入眠,而是秉烛夜谈,商议明日“迎接”石勒使者的事宜,却听得门外有人道:“主公,荆展求见。”
因为刚刚过去的半夜一直在忙着处理城内各项事宜,王烈还没来得及表彰荆展和那些此战有功人员的功勋。
此刻听见荆展在外,却是忙让他进来,一见荆展,王烈就赞道:“此战辽西公与荆兄弟出力最大,你们都当记首功。”
荆展却忙道:“展只是尽我所命,不敢居功;主公,辽西公,这里有幽州的急报,请签阅!”
王烈一听,忙道:“拿来我看。”
荆展从怀中掏出一羽信鸽,现在狂澜军的暗线已经随着王烈的军力扩展,还有岑氏商行的行商,密布北地。
就算是王烈这次奔袭,每到新的一地,尽管在表面上大军已经悉数撤走,但却都会在暗中留下数个暗线和飞奴,以备传递消息只需。
因此,就算现在王烈身在信都,只要有懂得收发飞奴信鸽的密探在身边,就一样可以及时了解到远在数百里外的幽州的最新情报。
见王烈接过情报,荆展已经自觉退出,站立在门外的风雪中,为两人放哨。
段末坯却是赞许的看着门外荆展挺拔的身影,对王烈道:“明扬,此子可担大任!”
王烈点点头,手指安抚好那信鸽的情绪,然后从信鸽的腿上解下竹筒,抽出丝帛,把信鸽放在身边的鸽笼里,随即展开情报一看,却是脸色微变道:“上党郡出事了。”
段末坯也是一愣,刚刚还振奋的精神瞬间一沉,忙道:“何事?”
王烈把那丝帛递给段末坯,段末坯一看,上边却写着:“上党郡有变,拓跋六修五日前退兵平城,石勒人马迅速入住,已经控制上党大部!”
这些字,字字惊心,顿时让段末坯脸色一变,怒道:“拓跋六修,你这厮平日总自称是鲜卑的英雄,可今日怎么为了些许小利,就听信石勒传言,退兵平城呢?”
王烈却是皱眉道:“拓跋六修为人重利轻义,前些日子谢艾已经提醒过我,我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没想到还是没有让他醒悟过来。
段末坯又道:“明扬,如此一来,石勒岂不是可从上党威胁我常山、高阳等郡侧翼?”
王烈摇摇头:“其实,上党郡丢了我也不可惜,就算面对石勒大军想要入住上党,从那边威胁我幽州也无大碍,我唯一担忧的是,石勒若是因为夺回上党,就自觉无忧,不肯再犯险亲自带兵来与我对战,那样我军又该如何引出石勒,此战的目标又如何实现呢?”
段末坯也是一愣,却道:“那现在已经失了上党,又当如何?”
王烈想了想:“不急,关于石勒的抉择还是我的猜测,明日一定要抓几个活口,尤其那个刁膺,也算是石勒的亲信,让荆展撬开他的嘴问个明白,弄清楚石勒的意向再做计较,否则我们就算想破脑袋,最后也还是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段末坯道:“正当如此,明日你我兵分两路,一定不放跑他们一个。”
一夜再无话,第二日一早,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王烈,就已经起床布置一切。
其实大部分的事宜都已经在前夜布置完毕,王烈早起只是为了再亲自检查一遍,看是否有纰漏,他做事事前小心谨慎,事后才会绝不后悔。
很快,接近午时,有探马飞报,说五里外出现大队人马,打着石勒旗号,正迤逦而来。
王烈点点头,发下令牌,命众军立刻做好准备,迎接这信使进城。
而信都城的城头依旧插满了匈奴汉国的旌旗,士兵也都着匈奴汉国的土褐色铠甲,就连城门口的守卫,都是昨日刚投诚过来的,穆萨和的兄弟寒林,一切似乎都和昨日王烈他们来道前并无区别,但暗中却是激流涌动,只待敌人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