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城外,段末坯和荆展一直追赶那些匈奴汉国的溃兵,直到离城三十余里才返回。
其实,支雄率领的三万匈奴大军,直接被狂澜军刀砍枪刺杀死的不足六千,被俘的也不足两千,但自相践踏,溃散而去的却足有两万多人。
而且,这场战斗的受伤率很低,多数人在受伤后依旧坚持战斗,却是很快就成为死尸。
至于溃散而去的那两万余人,王烈也知道自己暂时没有能力完全清剿,能将其完全击溃,已经是战术上的最大胜利,否则真等他们醒悟过来,开始一次逆袭,狂澜军反而危矣。
因此,王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战场上的敌人肃清,然后指挥战场上剩余的狂澜军骑兵迅速进入信都城,稳固城池的防守,防止敌人的逆袭。
王烈率人马一进入城池,城墙上下的狂澜军士兵,还有信都城的百姓就爆发出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
在这些百姓和士兵眼里,现在的王烈就是无敌的英雄。
是他,光复了沦落敌手的信都城;是他,率领不足一万的狂澜军士兵击溃了来犯的三万敌军;是他,给了这些被江左人诋毁为怕死的中原百姓一个证明自己尊严的机会——我们是汉人,为了守护自己的尊严,我们不怕死,我们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自己的家园。
那嚣张不可一世的支雄怎样?所谓的石勒手下第一勇士又怎样?还不是被他们的主公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现在如一条死狗般被绑缚在马鞍上。
而那倒伏在城墙下的敌人尸首中。不也有他们这些曾经被胡人实做蝼蚁的百姓的一份功劳?
而这些,正是王烈带给他们的!
是王烈,让他们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们又怎么能不心生感激。
此刻。跟随在王烈身后的狂澜军士兵也终于明白了王烈平日所说的:“以民为本,方又英雄之气的含义……”
这些百姓发自内心的欢呼和崇拜之情,却绝不是用恐吓和银钱能换取的。
而此刻,这些年轻士兵的胸膛都是高挺的,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又或者是其他民族的,只要是狂澜军的士兵,在这一刻都深深的融入到了这个群体。
生命与荣耀,这一刻。这些年轻的士兵终于有了更深的蜕变。
而亲自绑缚了支雄的杨彦之更是满脸自豪。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步步不离,紧紧跟随着王烈。
在杨彦之眼里,他眼前那个不算多么魁梧的身影却是如此的高大。而他则可以随时为这个刚刚在战场上救了自己性命的男人去死。
见到杨彦之这般模样,他老爹也是一连激动自豪,在人群中指着自己的儿子,不断和身边的人说着:“看到没有,这就是我那个小子,从小习文学武,今日跟随王明扬将军,终于有了这番成就,支雄就是我儿子给捆缚上的,你们知道么?”
杨彦之也早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老爹。但却不能上前,而且他心里清楚,王烈之所以让他捆缚支雄,就是给他一个在众人面前出人投地的机会,这种恩情杨彦之怎么能不理解。
杨彦之的心里充满了对王烈的感激。
自己刚刚加入狂澜军,在王烈和那些袍泽的帮扶下,才亲手杀了不过几个敌人,但王烈却如此信任他,提拔他,给他机会,怎能不叫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悟。
而王烈这般看重杨彦之,也是看中了这少年身上的热血和情义,这种东西比之勇武和文采更让他看重。
一个人可以胆怯,可以暂时未能,但他只要有面对的勇气,敢于拼搏,而且对兄弟、袍泽忠诚,那么这个人就是王烈眼中的可塑之才。
如韩云,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在别的主公眼里,胆小懦弱的韩云,简直是不可救药。
可在王烈眼中,他能为了孙安奋起,和以前不敢面对的敌人拼命,就说明这个人有担当、有道义。
更何况,这杨彦之还并非无能之辈。
不但和韩云识文断字,家传深厚。
而且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未定型,只要肯用心学习,王烈将来对他稍加培养,相信他就能成为狂澜军一个优秀的基层军官,而再锻炼上三五年,就又是一个荆展。
所以,看着志得意满的杨彦之,王烈也频频点头,他需要的就是给杨彦之树立信心。
到了城内县衙处的中心广场,王烈却把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支雄直接扔在地上,交给杨彦之,喝道:“彦之,把敌酋给我绑在柱子上,让城内父老观看!”
杨彦之兴奋的答应了一声,顿觉身上的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痛了,却是立刻跳下战马,拽起支雄。随后,杨彦之把支雄捆绑在县衙广场前的一个栓马桩上。
城内百姓一路相随,此刻眼见支雄浑身鲜血、泥泞的模样,却都沉默不语,眼看着这一切的他们,只有一种仇恨得到了释放的畅快。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杀了他,杀了这狗贼!”
很快,一个人的声音变成了千百个人的声音,众人也开始慢慢向捆绑支雄的栓马桩逼近。
四周的狂澜军士兵都看向王烈,没有他的命令,他们也不敢妄动。
王烈翻身下马,来到支雄身前,对百姓们一拱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今日一场血战,我虽擒得敌酋支雄,但我却一点也不高兴,看到那些因为我的决定,而战死的士兵,看到那些为了保卫信都城的父老,我感到很难过!”
众人闻言。慢慢恢复了平静,片刻开始有人发出悲哀的哭泣,很快这声音变成了嚎哭。
是对逝去亲人的嚎哭,是对这不公世界的控诉。更是生者奋发的嘶吼。
在百姓的哀恸声中,王烈却猛然撕开自己的战袍,露出精壮的胸膛,就这样任肌肤裸露在寒风中,一旁的杨彦之一看,想要上前把他战袍合拢,却被王烈制止。
众人也都被王烈这样的举动惊呆了,王烈任寒风吹打在自己的胸膛上,似乎感受到了那种冰冷下的豪情。
王烈指着自己的胸膛道:“我的敌人都当我是恶魔,是鬼神。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鬼神。我面对他们的时候的确这样。可是在我面对你们的时候。我这里有一颗炙热的心,它不是什么熊心豹胆,也不是什么豪情壮志。我这颗心会为兄弟们的牺牲难过,会为诸位父老乡亲的牺牲难过!今日,我们狂澜军能取得胜利,是那些士兵撕杀的功劳,但更是诸位父老襄助的功劳,没有你们,今日信都城已被支雄所破,而我王烈已成千古罪人!
虽然胜利,我也深深感到愧疚,因为是烈无能。连累诸位父老受难,让你们承担了本该是我们军人承担的牺牲,烈心中有愧,这里更是撕心裂肺的疼。这里,我代表狂澜军上下,给死去的父老磕头了!”
说完,王烈跪倒在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对着满城父老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王烈这辈子,只拜过父母和师长刘琨,就连在长安的至尊司马邺那里也不曾拜倒磕头。
他更是很少会流泪,至少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处自己的悲伤。
可今日,对着信都城全城百姓父老,他却一边流泪一边磕头谢恩,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片刻,百姓齐齐跪倒,悲号声连成一片。
这悲号不再只是当年呢无助的痛哭,更不是愤怒的无奈,是积压多年的情绪得以释放的畅快与激荡,从这一刻起,哭过之后,却是坚定!
多少年,只有民为官跪,民向官磕头作揖,又有谁向王烈这般,跪谢百姓,向死去的百姓磕头……所有人都从王烈的拜倒与落泪中,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情怀。
这一拜,王烈尽得北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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