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落在司马睿眼中,颇为有些不屑。
“都说王烈出身卑微,重用寒门、贱籍,今日一见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令狐艾据闻是他心腹,却这样一副打扮,真是有损风骨。”
令狐艾何等样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此刻一眼就看出了司马睿眼中的不屑,令狐艾却是毫不为意,依旧恭敬的长身一礼:“小人令狐艾见过左丞相、琅琊王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竟然是深深拜倒,久久不起。
此刻,堂上除了令狐艾就只有司马睿和刘隗,至于令狐静,小小中军军主,中军又被王敦控制,加上他后台又不硬,司马睿对他才没有什么兴趣。
所以,早早的就将这小子打发走了。
令狐静却如蒙大赦,狼狈而去,却不知道身后已经有人跟着他离开。
因此,令狐艾如此大礼,却让司马睿一愣,自来到建康,想要攀龙附凤,从他这里获得政治利益的人很多,但真正肯真心拜在他脚下,给他一拜的人却少之又少。
而且令狐艾就算衣着再惊世骇俗,也代表了堂堂二品镇东将军王烈,他自己也是四品官员,又是士族出身,肯这样拜服自己,这面子不可谓不重。
司马睿心里那份轻视到是少了许多,心下暗赞令狐艾懂得做人,如此低姿态,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再恶言恶语了。
再加上司马睿知道令狐艾是当街和建康城的百姓,宣布他要来自己的王府,司马睿又最重自己的名声,此刻自然不肯慢待他。
却是大步走了下去,亲手扶起了令狐艾,满脸笑道:“诶呀,令狐大人,你也是朝廷大员,小王虽代表了至尊,但也受不得你这一拜啊。”
司马睿虽然表示出了足够的礼节,可这番话却是说的不软不硬,一边表明了他尊重令狐艾的态度,一方便却是直接提醒令狐艾——我,是大晋的王爷,代表了至尊司马邺来节制、管理江左。
司马睿的这点小心思,令狐艾又怎么能看不出。他不禁想起王烈在闲暇时和他们这些心腹说的一句话:“真正有实力的人,不会假装谦虚,但也不会把自己的底牌随便摆在桌面上,而且他轻易不会靠别人去压制对手。毕竟那不是他自己真正实力的体现。”
因为王烈时常有惊人之举、之语,因此令狐艾他们对王烈的话早已习以为常,而这句话放在今日的司马睿身上却正好不过。
想到这些,令狐艾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但却转瞬就将这笑意变作了尊敬的笑容道:“王爷,我家主公说过,王爷乃是皇室宗亲,身为大晋的官员,无论他在何等位置,都会敬重王爷您。”
司马睿一听这话。微微一愣。片刻却是由衷的欣喜道:“王明扬也算是识得大体。知道这大*山是谁的天下……”
却忽然听得刘隗在一旁连连清咳,司马睿这才醒悟过来,俊脸一红。
其实以司马睿三十几岁的年纪。又经历过许多的波折,本不该这么性急,只是他这些年王敦压抑太久,又见过了太多对他的不屑,因此咋一听到有人如此推崇他,四周又没有其他人,就难免有些喜形于色了。
令狐艾一听刘隗清咳,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中年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也是干瘦身材。山羊胡须,那副模样实在说不上让人欢喜。
令狐艾一见,却是立刻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人称智赛子房,慧及诸葛的大连先生吧?”
刘隗一听,微微错愕,心下却是一喜,他这种自命清高、又自认为多谋善断的人,可以不在乎什么名利,却一定要在乎风评,如今这来自幽州的令狐艾竟然说自己“智赛子房,慧及诸葛”,嗯,虽然这个评价有些夸张,但还是很适合他的嘛。
不过刘隗可不是司马睿这种政治上的菜鸟,只是矜持的笑了笑,就拱手道:“元止先生客气了,您这次来江左,只是为了来品评我们江左诸位英杰的么?敢问王明扬将军,还有什么交待您的?”
令狐艾忙道:“大连先生高见,我家主公这次遣我来江左,一则是要向王爷表示我家主公的敬意,二却是要送给王爷一份大礼。”
司马睿一听,眉毛一挑,但这次他却没有轻易流露出什么,只是看向刘隗。
刘隗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立刻道:“是何礼物?”
令狐艾沉声道:“是让江左平安,万民谋福的礼物。”
司马睿闻言,脸现一遍,他还不太明白令狐艾的意思。
但刘隗却是心中明了,悄悄示意司马睿不要动怒,却指着面前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局道:“现在的天下大势就如这盘棋局,江左就是这腹中的乱局,根本不能轻言谁可掌控;而幽州的王明扬就如这条边角的大龙,若此战他能胜石勒,则龙腾九天,到时候想要送我家王爷大礼也不是件难事,可若是败给石勒,他又凭什么说这个大话,来调节江左的事情?”
刘大连这话说的很直接,也很不客气,那意思就是:“你王烈不就是想插手江左的事情么,还说什么送礼?不过你想插手没什么,只要你有这个实力,可现在你根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凭什么管我们江左之事?”
司马睿此刻也明白了令狐艾的意思,却是一拍案几道:“令狐元止,我敬重你是个君子,你为何出言诓骗我说要送我什么大礼?我们江左的事情又怎么容王烈一个小小的刺史来管?”
令狐艾见这两人一黑一白,唱的好不欢快。
却笑道:“王爷,我这次来江左,想必你们也听到一些流言,说我代表我家主公和陶士行签订了盟约,意图为我家主公染指江左,可是说实话,这一切真的只是流言!我是去了荆湘,也见到了陶士行,但我们之间的盟约并没有涉及到一丝我家主公入驻江左的事情,反而是我家主公情愿用弓弩和铠甲换取陶士行支持王爷,进而调节您与大将军王处仲间的矛盾,难道这还不算是我家主公的大礼么?”
说完,令狐艾从怀中直接掏出一方丝帛,高举在手中,递向司马睿。
司马睿犹豫了下,示意刘隗接过,又传递给他,他也是怕令狐艾此刻有什么不轨,暗算自己。
令狐艾心底冷笑,颇看不起司马睿这副姿态,但表面上却还是恭敬无比。
司马睿接过那丝帛,仔细看过,脸色却逐渐柔和起来,而且眼中也有了一丝愧疚。
虽然他因为要和司马邺政权的原因,不想光复北地,巩固司马邺的基业,可他也是一个人,也懂得好坏。
原来,这丝帛竟然是各方势力都想得到,但一直未果的,王烈和陶侃刚刚签订的盟约。
而这张盖着王烈和陶侃印信的盟约上写的清楚,王烈用一万新式连弩和五千铠甲换取陶侃支持琅琊王睿,保证江左不发生动乱,不给胡人和盘踞在益州的成国以可乘之机。
面对这白丝帛黑墨字的盟约,面对王烈的这份义胆忠心,司马睿也是微微动容。
然后他将盟约又递给刘隗,刘隗从司马睿手中接过盟约一看,也是一愣。
他本就是耿直的性格,片刻一声叹息,对令狐艾真诚一拜道:“王明扬的确是义薄云天之人,只可惜他先去了长安……”
刘隗就差直接说你王明扬若肯接受我家王爷司马睿的招揽多好,那样岂还用求助于陶侃。
随后,刘隗将盟约还给了令狐艾,既然这盟约上没有对王烈和陶侃不利的东西,他们留着也没用。
更何况,王烈如此对他们,他们怎么也要做出一个姿态,否则今后还有谁敢帮助他们?
只是无利不起早,以司马睿的为人,显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动就和令狐艾掏心窝子拜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