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撕破脸皮的好时间,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副恭敬态度道:“大人,这件事情实在干系重大,并非老朽故意拖延,只是有些问题老朽一直想不明白,我令狐家小家小业的,怎么就蒙您家大人看中,若说合作那东海王氏岂不是比我们合适么?”
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变,不满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大人做事,还用你来教么?更何况,那东海王氏是琅琊王的人,你难道不知么?我家大人选中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令狐族长你却推三阻四,难道是看不起我家大人,真想与我家大人为敌么?”
这话一出,令狐微干瘦的身躯一哆嗦,忙道:“绝无此意,只是我怕我们家实在帮不上大人的忙,到时候再耽误大事,这就不好了。”
那中年男子却忽然收了怒意,笑道:“无妨,令狐族长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你来操心;而且你想,贵公子令狐静现在中军为官,我家大人可是很照顾他的,一力扶持,所以只要你好好跟着我家大人,他保你令狐氏在三年内取代东海王氏的地位,到时候还会将京口县改为侨太原,而且所有从太原迁徙来的士族,今后都以你令狐氏为主,如何,我家大人的这个条件不薄吧?”
“侨太原?以我令狐氏为主,你说的可是大人的原话?”令狐微的老脸顿时变得异常的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当然是原话!我家大人何等身份,金口玉牙,就连王爷都要敬重三分,所以令狐族长请放心,只要你能做到让大人满意,莫说一个京口县,就算把整个毗陵郡都变为侨太原,你们令狐氏为郡守,驻守此地,都是可以的。”
这中年男子口中所谓的“侨某某”,是西晋士族大批南渡后,对聚居地的一种称呼。
以令狐氏为例,他们的本族是在太原起家,但南渡后,大部迁徙到了京口,小部留在了并州太原郡。
但按照中国的惯例,尽管令狐氏的大部分人都在京口,而且也设置了新的祠堂,但宗庙这种重要建筑,以及上古传下的族谱却都留在太原。
也因此,在京口的令狐氏、令狐微一派虽名为长房,但在道义上其实已经名不正、言不顺了。
而这个中年人的主人颇具实力。答应令狐氏在未来,将京口、甚至毗陵郡改为太原,也就是所谓的“侨太原”,那样就等于给了令狐氏一个在江左正式扎根。建立新宗庙的最好借口。
其实,这侨太原不过就是太原在江左一个名称上的镜像,与北地的太原根本毫无相同之处。
但类似这样的名称,侨徐州、侨东海等等,从西晋末年一直到东晋灭亡,在江左多有设置、兴衰,用以满足南迁北地士族的思乡之情。
这种镜像也许不能带来权势,甚至不能有什么具体的利益,对于讲究落叶归根,寻宗问祖的中国古人的吸引力可以说是非常巨大。尤其是京口现在是以东海王氏为先。若将来设置侨居的郡县。也很大可能是侨东海。
如今,这中年男子的主人却忽然许下这个承诺,让令狐氏有机会完全占据未来的京口。并变京口县为侨太原,这些让令狐微怎能不动心。
令狐微丝毫不怀疑这中年男子身后主人的能量,就算他不能成就野心,单凭现在的地位就可以促成这件事,根本不用等到几年后。
只要东海王氏一衰落,令狐氏就玩全可以顺理成章的接受上边改京口为侨太原的命令。
而且,那人素有名望,一言九鼎,令狐微相信只要自己能买满足他的要求,他设置一个这样的郡县给令狐氏治理还是有望的。
带领大部族人背井离乡。来到江左重新开始。
这些对于令狐微来说,本就是愧对祖宗的事情,因为和那些南迁的士族不同,他们令狐氏所在的太原,一直到今日还在汉人手中,而且地位日益稳固。
更何况,现在令狐氏还是有很多人在北地坚守的,比如令狐盛的那一房,现在就等于继承了令狐微在北地长房的位置。
比起他们,令狐微这一派的作为说好听是为保存令狐氏血脉,说不好听就是抛弃祖宗基业。
每次祭祖的时候,令狐微总会担心,自己一旦到了下边,该如何面对祖宗,毕竟太原是他们令狐氏赖以生存了进千年的土地,自己说走就走,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是要遭受别人唾骂而不能还口的行为。
如今,却可以有这样一个机会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那么哪怕自己有一日死去,也可以对祖宗辩解说自己的举动并不是逃避,而是让令狐氏分枝开花,成为真正的大士族,恢复令狐氏的荣光。
一想到这些,令狐微的心里就变得有些火热起来,甚至一双花白的眉毛都微微上扬。
那个中年男子也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一看令狐微如此意动的表情,顿时笑道:“如何,我家主人开出的条件不错吧,现在就看令狐族长您的行动了。”
令狐微犹豫了下,点点头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可以尽量配合大人!”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条件,令狐微最后也是要不得不答应对方的。
毕竟现在令狐氏参与海匪走私军械的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对方只要凭借这个足可以族三族的大罪来拿捏令狐氏,令狐氏就毫无反抗能力。
因此,今日令狐微开始如此推诿,也是假意推脱,想多给令狐氏争取点利益罢了。
那中年男子见令狐微首肯,却是高兴的击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狐族长,你做出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大人他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的,而且你放心,一个月后这京口县县令的位置就是你们令狐家的。”
不断的开出让人心动的条件,这个中年男子简直是一个玩弄人心、勾引起人最原始*的魔鬼,让令狐微那颗本来已经自以为很淡然的心不断泛起活水来。
中年男子却是不再言语,脸上的笑意更浓,心底那本来因为某项行动失败而升起的恼怒也变淡了许多。
甚至他已经开始设想,一会趁这个老家伙麻痹大意,就再进行一次未完成的任务,然后争取在下一次的祭祖仪式上,力捧令狐远上位,毕竟那个好大喜功的贪婪之辈,比这个多少有些固执的老家伙好控制多了。
令狐微自然无法窥视到这个一脸笑意的中年男子心里的算盘,但他并不傻,这个中年男子背后所做的一些小动作他也略知一二,甚至令狐微一直都怀疑自己的胞弟令狐远能因为损失巨款,就去勾结海匪、贩卖军械的事情,也是这个中年男子下的圈套。
否则以令狐远的为人,虽然贪财了一些,但毕竟是在生意场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虽然因为士族子弟身份的原因,很少亲自去做,但几乎是哪一个步骤都很了解。
而且,早在北地时令狐远就一直负责家族的那些产业,断没有会轻易上当赔钱的道理,否则令狐微也不可能放心把家族总管的位置交给他。
也因此,令狐微对中年男子始终保持有一种警惕心理,但这次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优厚,令狐微却决定一定要先和对方签下实际的约定,然后在答应对方,至于自己履行不履行也要看情况,甚至实在不行,就将这消息捅给琅琊王和王敦,令狐微就不信那中年人身后的主人敢现在就和两人撕破脸。
两个人各怀鬼胎,打着算计对方的注意。
正在气氛僵持时,却忽然听得门外有人道:“族长大人,族长大人,令狐艾回来了,令狐艾回来了!”
“令狐艾?他回来了!”令狐微抬起头。
那个中年男子也是一震,然后道:“令狐族长,记住你说过的话,要诚心和我家大人合作,第一步就是先给我留下令狐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