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侃为应对和王烈的盟约,选派手下将领去襄助狂澜军训练水军,但又舍不得将手下大将派去,最后思来想去,选中了王真。
王真本是流民叛乱时首领杜弢手下的大将,因为陶侃将他老母从老家接来,又因与杜弢政见不和,最后被迫归顺了陶侃,但并不为陶侃信任,这次陶侃准备把他当包袱甩给王烈。
但陶侃又怕他真死心塌地为王烈办事,心下却已经有了计较,准备想办法钳制住他。
否则白白将王真这样一员猛将送给王烈,陶侃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
那边堂下众将一听陶侃要叫王真来,十有七八都露出不屑的脸色,可见王真在陶侃麾下人缘之差。
很快,一个身高九尺,身材略显瘦削,但浑身都鼓着肌肉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相貌并不英俊,甚至颇有几分凶恶,尤其是那张棕红的脸上一双剑眉倒竖,眼睛圆睁,虬髯似钢针一般,整个人就好似神话里的夜叉一般,但就这番相貌,就十分之不讨喜。
这也是陶侃不太喜欢王真的原因之一,相貌上就和大晋的审美标准差距太远。
按理说,实陶侃本身就是一副山野土著的相貌,因为陶侃父亲只是小吏,所以也没什么可能取到大户女子,母亲是个土著,生出陶侃后,也是皮肤黝黑,额头高耸,典型土著相貌。
为了这副相貌,在官场上陶侃没少受同僚讥笑。甚至被四处打压,得不到重用。
但所谓自傲和自卑是孪生兄弟,这样的环境,一方面让陶侃变得极其敏感自傲。但同时也对自己的相貌颇有几分自卑,所以陶侃选择手下,素重相貌,对刘佑那样相貌堂堂的人会不自觉的高看一眼。
也许,在陶侃的潜意识里,能被一群相貌堂堂的人恭谨,会让他更有满足之心。
当年同僚因为相貌辱他,如今他就要管辖一些相貌堂堂之辈,这种想法就非外人可以明白了。
此刻,一见王真大步走来。陶侃脸上笑意不变。内心伸出却涌起一股厌烦。也不说话。
王真一见陶侃,却不敢失礼,拱手道:“明公召见末将。有何吩咐。”
说完,就要躬身行礼。
王真虽爱顶撞陶侃,但在这些小节上却有十分注意。
陶侃却立刻上前一步扶住王真道:“将军甲胄在身,不必多礼。”
王真犹豫了下,认真道:“末将只是行礼,并不曾跪拜,主公误会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众将顿时面色一变,都暗道王真愚笨,如此不会说话。这样岂不是在抚陶侃的面子。
一旁的刘佑更是断喝道:“你个无礼的莽夫,主公好意扶你,你却还如此说话,莫非觉得主公是小题大做么!”
陶侃听了,也是心下一冷,但却一摆手笑道:“诶,刘将军勿急,此等小事不必计较,王将军这也是真性情。”
王真却是面色不变,冷眼看了面目冰冷的诸将,依旧拱手站在那里,有若石雕一般。
陶侃点点头,然后一挥手,示意王真坐下。
王真整理下甲胄,这才一屁股坐在了胡床上,双手扶住膝盖,挺胸昂头,似乎丝毫不受开始那件事情的影响。
陶侃见他坐定,笑眯眯道:“王将军最近在忙什么?”
王真一听,腰板拔得更直,再次向陶侃一拱手道:“明君,末将正在练兵,最近末将得到了几条来自幽州狂澜军的练军之法,觉得其中有些东西甚为精妙,故而在我麾下人马之中操练,我刚刚也正是在练军场上,不知道明君召末将前来何事?”
那边刘佑却冷笑一声道:“得自狂澜军的练兵之法?那王烈擅改祖宗之法,拔擢一些贱籍之奴为将,已经是坏了规矩,难道王将军也要学他?再说将军手下不过是群辎重杂兵,就算练好了,难道还能替主公攻城掠地不成,哈哈。”
刘佑此话一出,众将都跟着哄笑起来,王真的脸色却越来越黑,若论身份,他也是流民贱籍,刘佑这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他一样了。
陶侃一听,却连忙打岔道:“王将军真是以公务为重,侃钦佩。但王将军自从我而来,也是功劳甚多,但奈何我这里兵微将寡,难成气候,一直耽误了将军啊。”
王真一听,心下更寒,刘佑这般辱他,陶侃却视而不见,他性子耿直不假,但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自从跟了陶侃,陶侃为人在面子上作的丝毫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尽善尽美,根本不给别人留下一点口舌。
他初归附陶侃,陶侃直接升任他为四品的扬武将军,而且当时就拨给了他两军人马。
那时候陶侃手下一共不过是两万余人,这份赏识也曾让王真心有戚戚然。
但随着陶侃的势力越来越大,追随者越来越多,手下兵马也越来越多,王真的职位和手下的兵马就如被钉死的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而且管辖的范围也从前锋部队,变成了后军,最后甚至成为了辎重营的头目。
当然,王真并不在乎这些,就像当年他追随杜弢起义的初衷,也是那么与众不同。
也和其他很多土豪不一样,王真真的不是为了获取什么更多的权益,而完全是因为自己一族平日多受当地大晋官吏欺压,又觉得那时候的杜弢是个真心为民的好汉,这才随了他,甚至在杜弢声威最隆的那几年,除了将妻儿带在身边,王真反而将其余家眷都留在深山的寨子里,而不像某些人那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直到后来杜弢思想转变。逐渐开始迷恋权势,不听他们这些老部下的忠言,加上陶侃将他老母请到了荆州,王真无奈下这才投降了陶侃。
就算这样。他也不曾亲手去攻打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甚至和陶侃声明,自己只求将来能上阵斩杀胡人,却不想再与汉家同袍为敌。
但也正因为如此,陶侃才一直对他心有怀疑,认为他是被迫屈从自己,却不肯为自己出力,不但不好掌控,将来更有可能重新反叛,因此也对陶侃愈发的提防起来。
王真也多少感觉到了陶侃的不信任。但陶侃始终在表面上对让彬彬有礼。敬重有加。王真又不是那种为了这等猜忌,就舍弃脸面再次背叛的性格,也就一直这样屈从下来。
今日。听陶侃说什么“耽误了自己”这样虚伪客套的话来,心里微微一动,更升起几分怀疑。
但王真虽相貌粗豪,内心却很细密,脸色却什么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拱手道:“明君对真恩情甚重,何来耽误之说?有何吩咐您尽管说,末将能做到的一定去做。”
陶侃一听,笑眯眯道:“我与王明扬结盟后,答应派出大将助其训练水军。我陶士行也是言而有信之辈,既然答应了他,我当然要尽心去办,而且要做到最好!可我手下之将并无一人有将军这般本事,所以想劳烦将军去王明扬哪里为水军将领,敢问将军意下如何?”
说完,手指下意识的在几案上轻点着,这是陶侃内心正在激烈活动的表现。
王真听了,心下掀起波澜,他又怎么不明白今日陶侃这样问自己,并不是要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分明是借机试探他,他若不答应,陶侃可能表面不会说什么,但日后肯定会对他更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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