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凌霄听了,不约而同蹙了蹙眉。这等时候放出这样的话,实非理智与明智。
抽气声、惊呼声、低议声叠叠响起,随着是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至不闻。周围,一片异样的沉寂。卓吾淡淡的笑着,引章不知道说什么,而卓夫人等,则是傻掉了回不过神来:她们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会当她们是“朋友”!
“呵呵让你见笑了!屋里简陋,你若不介意,进来坐坐吧!”卓吾在系在面前的围裙似的东西上搓了搓手,语气倒是淡然自若,脸上还带着微笑。
引章抬头看他人瘦了点,也黑了点,不过,精神还好,脸上还带着笑,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
“好啊!你这地方不好找,渴死我了,给我倒杯水解解渴吧!”引章的心下意识一松,笑笑,抬脚进屋。既然卓吾不是那等失魂落魄、
苦大仇深、颓废、自暴自弃的样她又何必徒然悲伤,把气氛弄得太那个呢?
卓吾哈哈大笑起来,道:“是不好找,倒难为你找了来!”说着向妻子使了个眼色。卓夫人听他二人说话莫名其妙,却回神很快,忙忙拿了个粗陶碗洗了又洗,刷了又刷,倒了半碗白开水递给引章,下意识垂着头,脸上有些不自在。也难怪她堂堂卓家的少夫人,何时干过这种斟茶递水的活!
“多谢嫂子!”引章笑着欠身接过,不自觉把眼一溜,悄悄打量着她。从前,初识卓吾时,她曾经想象了许多许多次卓夫人的相貌,无论怎样勾勒,始终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此时亲眼见了按说模糊的影像应该徒然之间生动了、清晰了,不知怎的,她仍然觉得那样的不真切,仍然觉得像一个梦一样。只一晃又不见了。
引章慢慢的喝着水,一时满腔的话要说却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头。
“卓大哥,你有何打算?”引章轻轻放下碗,轻轻问道。
沉默半响,卓吾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暂且这么过着吧,等时间长一点,风声小一点,人们渐渐把这件事淡忘,再做打算!”“世上的事,只要有本钱,就可以好好打算”引章望着他,缓缓道:“卓大哥应该不会忘了吧?你在我哪里还有一大笔本钱呢!不过,都被我挪用出去了,我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钱,如果我要用店铺、宅院相抵,不知卓大哥会不会给个面子呢?”卓吾眼底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久久不语。引章一眨不眨望着他,突然有些纳闷,他眼底似乎有一种情绪叫做愧疚!愧疚?她不会看错了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唉,你不怕受牵连吗?要知道,这可是你一直很忌讳的事呀!”卓吾叹道。
“我没有帮你啊,我手头宽裕,只是想着该还你的钱了!”引章笑笑,眨了眨眼。卓吾还欲说什么,引章恳切道:“卓大哥,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伯父伯母和侄儿侄女们想想呀,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卓大哥,你忍心吗?”
卓吾不语,望望门外侧耳细听的老母、妻子,此时正眼巴巴的望着他,他心一软,苦笑道:“真是没钱寸步难行!好吧,阿章,我卓吾何德何能,有你这么个朋友,也算值了!”引章大喜,欢然笑道:“这样才是我认识的卓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啦,当初没有你,就没有我们骆家的今天,我这么做不过是投桃报李,再应该不过!”
“多谢你有心!”卓吾微微一笑,心中却想,当初,当初他们卓家帮过的人何止她一个?投桃报李?落井下石的这些日子他倒见得多了!
“而且卓大哥,我相信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的,不说别的,单是这份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气度,便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比下去了!”引章又道。
“宠辱不怕?云淡风轻!”卓吾挑了挑眉,无奈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今儿那些人已是第七拨了,这些日子也是见惯不惯麻木了!”“真是岂有此理!你可知什么人做的?”引章身子一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嫉恨卓家的人不在少数,会发生这种事我并不觉得奇怪。”卓吾淡淡说着,没有回答她的话。
“既然这样”引章稍一沉吟,抬头道:“卓大哥还是离开扬州到别处暂居吧,将来衣锦还乡,再叫那些小人瞧瞧!我在济南倒有一处房产,还算宽敝整齐,卓大哥不嫌弃,便先到那边如何?”
卓吾还未说话,卓夫人搓着双手,已显出迫不及待、殷切万分的神情望着卓吾。在这边这抬不起头、遭人欺负得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她已是怕极了!此刻紧张万分,生怕丈夫推辞了。卓吾瞟见她的神情,又心念父母,轻叹一声,遂点点头道:“好吧!阿章,实在是麻烦你了!”“卓大哥不要见外!”引章笑笑。
于是商议计较妥当,引章留下了一千两银子给卓家暂用,回到杭州,找出房契,连同十万银票,命红叶凌霄给送过去。红叶凌霄领命而去,又带回了八万两和一封信,说是卓吾抵死不肯收那么多,引章想想也就算了。只是,有时想起卓家的惨样,不觉心惊心寒,暗暗琢磨着,是不是该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格外置些产业以备急用?狡兔都有三窟呢,何况她一个大活人!
拆开卓吾的信,引章顿时蹙眉,这个卓吾,原本他不肯收十万银子她还深深的敬重他的人品还有些过意不去呢,看了信才知道他有多么狡猾!
尽管信上他说得多么恳切、多么真挚、多么为难、多么不好意思拜托,其中心思想却很明确:他请求她替他保住祖宅已经充公即将拍卖的祖宅!
引章很是郁闷,难怪,他只拿了两万两退还了八万两,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