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沉,大长公主面无表情道,“你去打听好了,如果他活着,但残了废了,或者毁了容貌之类……那就跟苏家说声,他们坑幼蕊已经坑得够狠,该收一收手了!如果他没了,也让苏家给幼蕊一个交代!”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如果贺楼独寒活着但残废或毁了容貌,就让苏家索性送他上路,免得往后拖累裴幼蕊;而如果贺楼独寒已死,那就让苏家给予裴幼蕊补偿。
佳约答应着正要下去办这事儿,不想才走到门边,大长公主忽然又道,“等等!”
她忙回头,却见靠坐在隐囊上的大长公主脸色变幻,时喜时嗔,似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半晌后,大长公主的神情终归为萧索,却道,“算了,幼蕊的夫婿,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
“那奴婢去给您拿碗粥来?”佳约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忽然就改了主意,不过她看出大长公主是不想被问这个问题的,是以也不多嘴,温驯的应了一声之后,关切道,“您从昨儿个到现在,什么都没用呢!可别饿着了,待会侯爷他们过来了,知道您醒着,想陪您说一说话,看见您没什么精神,却是不敢打扰太久的。”
她之所以特意提简虚白,自然是因为觉得晋国大长公主这两天,似乎最上心的就是简虚白跟裴幼蕊——说起来有点奇怪,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过继出去了,还有个索性根本不是晋国大长公主亲生的。
大长公主现在不说时日无多,身体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按说正是最该真情流露的时候,清江郡主与寿春伯也许因为年岁过长,不如底下年幼许多的弟弟妹妹得宠,可是聂舞樱,那个只看容貌就知道必是大长公主亲生骨肉的小女儿,如今还被肃王仪仗护着,徘徊于返回帝都的途中——即使现在城内是苏家赢了,可若撑不过城外的攻伐,聂舞樱的前途也不好说。
数年前大长公主曾为了聂舞樱的离家出走勃然大怒,如今这么些日子怎么反而提都不提这个女儿了呢?难道是因为聂舞樱随肃王就藩之后,已有数年不在大长公主膝下的缘故?
可是之前简虚白被乌桓扣留时,也分明与大长公主分别了六年之久——而他终于归来时,大长公主可以说是喜极而泣!
佳约心里嘀咕着,嘴上则温温和和道,“胭脂粥,配几道小菜,再叫人煮一壶红枣茶,您看怎么样?红枣暖胃,这季节喝着养人。”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用!”佳约边说已经边打算去外面吩咐人了,可晋国大长公主却摇头道,“你去把那边窗开了,叫我看看外面——我听声音,像是下雨了?这两日都在下着雪,难得竟会下起一阵雨来!”
“殿下,您这会哪儿能够吹风?”佳约闻言,却没动,而是不赞成的说道,“太医新开的药方很有效果,您这两日吃下来,气色已经好多了。这会子正是关键时刻,可禁不起折腾!”
又半哄半劝道,“再说这冬天的雨有什么好看的?等您过两天好了,说不定啊还会下呢!届时奴婢陪您到回廊上去看个够,好不好?”
然而晋国大长公主只看着那扇窗,淡淡道:“快点去吧!”
她语气并不严厉,神情之间也不见多少恼怒不悦,但佳约知道她脾气——这时候的大长公主,反而是最恨别人违背她心意的时候。
即使是心腹,佳约也不敢在这时候扫她的兴致,只能从旁取了件狐裘,给大长公主严严实实的盖了,这才不情愿的走过去开了窗。
这扇窗是开在西面的,外面不是回廊,而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这季节一片皑皑,也看不出来种了什么。
倒是窗檐下的一排冰凌,在白昼的光芒下闪烁着七彩,很是好看。
窗才开,寒风夹着冰屑扑入。
因在室中,只穿了夹衣的佳约不禁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想把窗缝关小一点——但身后很快传来晋国大长公主平淡的声音:“开大点,我要看外面的雨。”
“殿下,这雨太冷了!”佳约虽然畏惧此刻的主人,但到底担心大长公主的身体,半遮着窗转过身来,忧虑道,“您看上一小会,奴婢就把它关起来可好?”
但晋国大长公主没理她,只愣愣的望着窗外的雨幕。
许是感应到那些秘密已经瞒不住了,大长公主突兀的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也是这样下了几日雪后忽然下起雨来的日子——许是彼时景况的缘故,至今在地龙熊熊的室中回想起来,犹觉那场雨冷到了骨子里。
刚刚眼睁睁看着幼子被婆婆抱走的晋国大长公主,游魂似的出了自己的府邸,在恍恍惚惚中走向街头。
那天她是真心想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