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跟表嫂说,我怕她妊娠在身,还要为我操心。”聂舞樱摇了摇头,道,“不过表嫂跟我说了长辈们的许多事情……”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本来要找四哥去问个究竟的,现在倒觉得,根本没脸见他了。”
肃泰帝沉吟了下,大致猜到宋宜笑跟她说了什么,伸手握了握她臂,安慰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如果燕侯还不能释怀的话,今日宋表嫂又怎么会接待你呢?”
“那些内情,之前太皇太后跟大姐他们,都没跟我说。”聂舞樱望着帐外的灯火,神情有些埋怨有些厌烦,“他们话里话外,反倒有些撺掇着我恨上燕侯府的意思——”
她说到这儿住了嘴,眉宇之间掠过一抹难过:其实聂舞樱真正感到不高兴的,倒不是察觉到嫡亲外祖母以及异父兄姐,试图唆使自己做给晋国大长公主报仇的急先锋。
毕竟人都是偏心的,聂舞樱自己觉得没脸给生身之母报仇,却可以理解他们对燕侯府的怨恨。
但这些人一边试图利用她,一边又觉得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叫她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清江郡主他们虽然不像太皇太后那样直接把话讲出口,然而言谈之间,总是自然而然流露出“妹妹你这样的出身,哪儿承受得起母仪天下的福泽?这会子好了,恐怕你是活不长了”。
那种隐秘的怜悯与惋惜,委实让聂舞樱感到发自肺腑的厌恶。
只是之前因为不愿意向宋宜笑求助,她没有说。
此刻到了丈夫面前,她忍不住吐露一二,又感到很茫然,“虫奴,咱们往后,会与燕侯府闹翻吗?”
肃泰帝静静凝视着妻子,温和道:“你不愿意跟他们闹翻吗?即使燕侯亲口逼死了岳母?”
他故意咬重了“岳母”二字,提醒妻子,那是聂舞樱的生身之母。
“我不知道。”聂舞樱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只为了我娘的事情的话,我觉得,没那个必要……本来就是娘有错在先,何况四哥他当初那么做,也是为了保全我跟大姐他们,站在他的立场上,能做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换了我是他的话,我觉得……我可能会什么都交给端木老夫人做主,然后再不去想这件事吧?”
“假如只因为我是娘的亲生女儿,所以就不问青红皂白的报复四哥四嫂,那么四哥四嫂的子女亲人,往后是不是也有理由来报复我呢?”
“如此冤冤相报何时了?”
“娘去了,四哥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觉得这样很好,不管是我们这一辈,还是我们以后的子孙,都不需要再纠缠前人的恩怨,不必背负长辈的负担,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与乐趣。”
“如果以后到了地下,见到娘,她责备我对她不孝的话,我也认了。”
她抿了抿嘴,抬眼看向肃泰帝,“当然,这只是从我个人而言。因为我不懂得朝堂的事情,如果你需要与他们闹翻……”
聂舞樱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站在你这边——我只希望,以后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对四嫂手下留情!我出阁之前,她是陪我最多的。我在闺阁里时认识的人,几乎全是出自她的引见。如果没有她的话,那段岁月,我一定会过的很寂寞。我不想她有什么不好……当然,四嫂总是没有你重要的。”
“皇祖母他们总以为,你这样的性情,是做不好一个合格的皇后的。”肃泰帝静静听着,到这儿,亦轻叹着握紧了她的手,温言道,“实际上,这是因为她们勾心斗角多了,见过的龌龊多了,将最简单的道理忘了:娶妻娶德!”
“你的贤德与宽容,足以当得起长乐殿上的那个座位。”年少的皇帝温柔的看向结发之妻,“明日我会约燕侯见面,与他坦白一谈!”
聂舞樱怔了怔,不禁红霞满面,无措道:“我……”
开了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其实不是没有听过夸奖的话,两人成亲后,肃泰帝也时常称赞她。
但那些大抵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罢了。
却是第一次听到丈夫这样认真正式的,说她“贤德”与“宽容”。
聂舞樱感到不知所措,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贤德”或“宽容”,因为她一直不希望肃泰帝有其他女子伺候,为此她甚至隐秘的希望丈夫不要做皇帝,她甚至对于将来打理好一个后宫都没有信心——肃泰帝这么夸她,很难不让她认为是在敷衍或者欺骗。
但丈夫的态度却是那样的肯定与郑重……
聂舞樱有点恍恍惚惚的送走了丈夫,再转回内室,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丈夫约简虚白坦白一谈,要谈什么呢?
而他们又是否可以谈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