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何不对——曹老夫人也顾不得买东西了,忙与亲戚道别,领了她回家。
韦梦盈对亲娘如此上心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感动,她知道曹老夫人无非是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卖不出价罢了。
那天她回到韦家之后,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顾心心,想着那盒掌柜亲自进里间取的胭脂,只觉得心头百味陈杂,说不出来的嫉恨与悲哀——那时候她根本没注意到宋缘,宋缘也没注意到她——几个月后转过年,她十五岁,当年便可行笄礼,个子又长了一截,姿容亦越发鲜妍俏丽。
曹老夫人得意之余,也将她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韦梦盈对于这种情况既厌恶又恐惧,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可是当时的她毫无办法,偶尔发起狠来,会藏一把剪刀在身上,想着如果家里给自己找的夫家不满意,那么就在出阁的花轿上自.戕身故,到时候把婚礼变丧礼,看韦家怎么跟亲家交代!
不过这种同归于尽式的报复念头才出来,又往往被她狠狠的掐灭:凭什么呢?凭什么她不想被家里摆布,就一定要去死?
如果韦家其他人都死了,而她却好好的活下来……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情绪翻滚了很多日,直到有一天她从衣庄裁完尺寸出来,忽见外面的街道上挤满了人,还有锣鼓喧天,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她好奇的问了附近的人,方知道是金榜放名之日,新科进士照习俗乘马游街,众人争相围观,是故道路一时不通。
本来这种事情在帝都的人家不该不知道的,然而韦家子弟不争气,别说考进士了,连个举人都没有。他们读书不行,也不喜欢谈论这类事情。
所以韦梦盈虽然勉强可以列入官家之女的范畴,却把这么紧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既然撞上,她当然也只能跟丫鬟站在原地等队伍过去。
然后,一眼看到当先一匹毫无杂色的白马上,绯袍乌幞面容如玉的男子,挺拔如青松,皎皎似朗月。
其实那时候差不多所有人朝道中望去时,都只看到了宋缘。
毕竟那年的榜眼跟探花,年纪都是宋缘的至少两倍,容貌风仪,更被江南堂嫡子甩了八条街——彼时差不多所有妙龄未嫁的女孩儿,欣赏新科状元的同时,都幻想着自己如果能够嫁给他……那该多好?
“若我能嫁给他,家里肯定不敢再摆布我什么了!”那时候韦梦盈与众人一起赞叹而痴迷的目送宋缘远去,心里又是憧憬又是绝望,“可是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她同父同母的姐姐,做妾的那户人家,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五品官,还不是什么要紧的衙门。
而出身于天下最顶尖名门的宋缘,父亲宋婴是深得太子倚重信赖的重臣,世伯顾韶权势更在宋婴之上。
更不要提即使没有这样的背景,他能在这个年纪高中状元,已注定前程必是锦绣万里。
韦梦盈以姐姐推测自己的未来,她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与宋缘之间亦是鸿沟巨大——明明他刚刚乘马走过她面前,折一枝花就能抛到他鬓边,却遥远如两个世界。
那天韦梦盈在街头怅立良久,才怏怏返家。
她没想到的是,她才进门,就被曹老夫人喊到跟前,跟她商议婚事。
说是商议,其实也跟通知没什么两样了。
曹老夫人说:“你二哥的上司之子今年也才三十岁不到,今儿个跨马游街就有他——听丫鬟说,你站在路边看了一回的?说不准就看到他了呢。这么年轻有为的夫婿,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说到底你比你姐姐可是有福气多了!”
韦梦盈虽然确实等到新科进士们全部远去之后才离开,然而看了打头的宋缘之后,谁有心思去注意后面那些人?
她这时候倒不是非宋缘不嫁,只是因为韦梦月的遭遇,本能的怀疑:“这么好的人,难道一直没娶妻吗?怎么会轮到我?”
“当然已经娶了妻了!”曹老夫人不以为然道,“不过他那个妻子同他感情也不是很好,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却一个都没站住,我儿这样年轻美貌,又素来聪慧,难为还怕个人老珠黄的妇人不成?!”
韦梦盈心凉了大半截,她以前其实也知道家里为了兄弟们的前途,根本不在乎她能不能做正室。
但这一天真正来到的时候,韦梦盈才知道何谓心惊胆战——这可是她的终身大事!
即使曹老夫人说得轻描淡写,俨然只要她进了门,即使做妾,也能转转手就把人家原配踩到脚下,可是事情如果真的这么简单,那些诰命夫人岂不是个个年轻美貌、没有上年纪的了?!
“娘,我不同意这件事情。”这一刻,韦梦盈心中思绪万千,她想了很多,最后想到了姐姐韦梦月离开家门时,惶恐无措又不得不从命的无奈神情——当年姐姐也不是不知道娘家是在把她朝火坑里推,可是性情柔顺的韦梦月,到底是依从了父母的安排。
然后用她年轻而无辜的生命,为娘换来了长兄的晋升以及一千两银子。
难道,自己也要走姐姐这条路吗?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自.尽的念头在心里来来回回的滚了一遍,韦梦盈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厉害过。
她抬起头,不出意外的看到曹老夫人脸色瞬间阴沉,却不慌不忙的跟上一句,“能给新科状元做妾,何必理会一个天知道二甲还是三甲的寻常进士?”
果然曹老夫人原本到嘴边的呵斥瞬间吞下,露出诧异之色:“新科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