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君耀然低沉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
君博奕立刻向白朗使了个眼色,微笑着起身,大步过去扶住君耀然。
“你怎么出来了?多躺一会儿。”
“皇兄,有汉仪的消息吗?他们的马车到什么地方了,我想去接她。”君耀然的步子有些浮,到了椅前坐下,期待地看向君博奕。
“耀然你的身子还未痊愈,不能奔波,你放心,我已让华桐亲自去接汉仪了。”君博奕亲手沏了碗清茶,捧到他的面前,温和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你们夫妻来日方长。窠”
君耀然唇角噙着一朵苦涩的笑,低喃道:“我给天烬国丢尽了脸,还让汉仪跟着我受罪,这京城,我不回也罢,就在这里等汉仪来吧。”
“那可不成,”君博奕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你我兄弟怎能隔这么远呢?失败挫折乃人生常事,为兄不也节节败退?天烬国还需你我兄弟同心协力。燔”
君耀然沉默了半晌,双掌握拳,在膝头轻轻敲打,缓缓点头。
“你放心,为兄此次一定能击败焱殇。”君博奕抓住他的肩,轻轻地晃动。
君耀然抬眸看他,满脸严肃地说:“多谢皇兄还能如此信任我!我在他们那边也关了一段时间,对他们也有些了解,他们心高气傲、报仇心切,也并非不可击败。许承毅一死,看上去焱殇把许家的火焰压了下去,实则是往许家人嘴里投下了一枚毒药,他们不得不吞。许家人不像焱氏族人那般坚不可摧,他们更怕焱殇清算他们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
他说了半天话,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君博奕给他拍了半天背,他才顺过气,继续说:
“负责看守我的,就有许家的几位心腹,我听他们曾议论过,最担心的事就是焱殇得到天下之后,过河拆桥。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不难。这些人的喜好、家境、还有性子,我都悄悄观察过了,我现在就给皇兄一一写下来,你派细作过去,一一击破,定有收获。”
君博奕欣喜地看着他,双瞳灼亮,“耀然,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沉稳多了。”
“过去我只知玩乐,以为江山固若金汤,现在才知道世事莫测,当时时抱有存亡危机之感。皇兄,此次从鬼门关前爬出来,我不想再做个一事无成的懦夫,我一定要手刃……焱殇……”
君耀然双拳紧握,这半年来所受的屈辱每日每晚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还有汉仪所受的罪,所吃的苦,都让他内疚惭愧,痛苦不堪。这些屈辱,只有用鲜血才能够洗清。
有时候,真的得经历这么一场变故,才能成就一代枭雄吧?
君博奕看着君耀然,只感觉到陌生至极,以前那个笑着从他背后跑过来,找他要酒喝的君耀然,消失了!
“还有云罗那边,拿城换回汉仪,真是让我意外,汉仪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他们一定有别的目的。”君耀然又说。
“云罗是借机与焱殇拉近关系,高陵皇族一向就是墙头草。”君博奕有些不屑地说。
君耀然抓牢椅子扶手,撑起了虚弱的身体,急声道:“皇兄,我觉得那马车上一定有猫腻,汉仪给我说过高陵越和高陵熠,我觉得这两兄弟绝不简单。高陵越见人就笑,只怕是蜜里藏刀。高陵熠居然称病十年未出过王府,也不见外人,这绝不正常!皇兄,我们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可能的对手,大元和天烬斗得你死我活,云罗国趁机大捞好处……咳……咳……”
君博奕赶紧扶住他,给他拍着背,小声说:“耀然不要着急,我都有安排。”
“把汉仪接来,诛杀云罗使者,将马车劫回来,定有发现。”君耀然拉住他的袖子,快速说。
君博奕连连点头,安慰道:“我马上就安排下去,你赶紧回去躺着,早早养好身子是正事。”
“好,那我不妨碍皇兄了。”君耀然吃力地起身。
君博奕使了个眼色,几名侍卫大步过来,扶着他出去。
院中有风,飞花乱舞,君耀然的背影被桃树遮住,只见一角青袖在风中轻飘。
“皇上,要不要按着王爷的意思去做?”白朗低声问。
君博奕踱了几圈,摇了摇头,“别的事都可以,唯汉仪不能回来。当时朕向袁杰下旨,绝不能因为耀然而放弃攻打大元城,好不容易找到大元城,不能功亏一篑。若对方以耀然为质,就先送耀然上路,以免动摇军心……汉仪当时听到了我们的话,但看耀然的情形,汉仪并未向他说穿此事。如今天烬国人心不稳,耀然必须与朕同心同力,不能再授人话柄,让人说朕罔顾兄弟之情。到了现在,朕还没得到传国玉玺,太后也知道朕拿的是假玉玺,她一直未发难,就是因为耀然未回来……玉玺一天不找到,朕的心一天不安稳。”
“奇怪,到底是谁从殿前偷走了玉玺呢?”白朗疑惑地问。
君博奕跌坐回椅子上,长长叹息,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江山易打,不易守,如今朕总算明白这句话
的道理了。看上去,朕是天子,高高在上,但朝堂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想从朕身上打主意,谋好处,若朕不能让他们如愿,还会把朕从这龙椅上拉下去,除掉朕……”
“皇上……”白朗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磕头道:“皇上莫要如此悲观。”
“朕真想回到宫中,日夜歌舞升平……”君博奕双拳攥紧,恨恨地说:“该死的焱殇……”
“皇上一定会杀了他,趁他现在在白水镇,不如……”白朗赶紧说。
“他武功极高,心思狡诈,不能莽撞行事,惊动了他。”君博奕浓眉紧锁,提笔蘸墨,在纸上飞快写下旨意,沉声道:“水欣是朕的密探中最沉稳的一个,相信她一定能有所收获,摸清焱殇到白水镇来的目的,再暗中调动兵马,把他诛杀于龙尾山。”
白朗双手接过密信,托到炭火上烘干,特制的墨汁在纸上渐渐隐去,到时候在凉水中一浸,就会显示出字来。
“人无完人,都有弱点,焱殇以前无情无义,戴着假面。如今他有阿九在身边,阿九就是他的死穴。卫长风也是,他得不到阿九,一定不甘心,阿九若受伤,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从太后身上下手,密探说太后对阿九多有不满,只要太后发难……”
“皇上所说的受伤……是何意?若……真伤到了阿九姑娘……”白朗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问。
君博奕眸子一沉,飞快地抬头看他,沉声问:“你说呢?”
白朗不敢接话。
君博奕匆匆低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是不许,还是允许?为了龙椅,他连亲弟弟也能舍去,至于阿九……一直未曾得到过,又有何舍不得?
他深深吸气,想让自己铁石一般的心坚定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空落落的,忍不住地想青鸢在天烬皇宫时的那些日子。她有点莽撞、有些尖锐、有些俏皮、有些坏脾气、有些生硬!但是,她又很美、很可爱、很直率、很野性、很聪明、很难驯……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在他一分为二的心中牢牢地站着,身影清晰。
君博奕不觉得这就是爱,他想他没那么爱这小女子,他爱江山,爱权势,爱天下,爱一切能给他这些的人。但青鸢不能,青鸢是仇人的家室,与他已经站成了天涯两端,无法再靠近。
“可是,皇上……”白朗还是未能参透他的心思,小心地问他。
“还听不懂吗,一切阻碍了我们天烬国的人,无需同情。”君博奕把狼豪往桌上重重一拍,凌厉地呵斥。
“是。”白朗赶紧抱拳,深揖到底。
君博奕张张嘴,想收回那句话,话到唇边,又慢慢地吞了回去,然后唇角缓缓牵起,苦笑了起来,喃喃道:“只是女人而已,女人而已……若有天下,无数个青鸢都能找到。”
他连念了两遍,心里却突然有了另一把声音——但是,真的能找到吗?
世间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好得独一无二,坏的也独一无二,绝无第二个青鸢。在这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君鸿镇看青鸢的眼神。在很多年以前,君鸿镇也放弃了一个女人,所以君鸿镇看青鸢的眼神才掺杂着后悔、留恋、惋惜……
君博奕想,若他能活到那个年纪,也会有那样的眼神吧?只是他猜不出君鸿镇有没有后悔过,他以后又会不会后悔。
人生短短数十年,好像很长,好像,又很短,君博奕才二十六岁,却好像已经活了五六十年一样,心中沧桑,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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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被厚堆的云遮去半边,光线冷冷地落进林子里,风一吹,众人就忍不住打哆嗦,被露水沾湿的衣裳还没被体温烘干,湿答答地黏在背上,一直冷进人心里去。
小雀儿带着龙尾山寨里的情报回来了,青鸢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地图,讲解给焱殇他们听。
她的发簪早就在奔跑中被树枝勾掉了,一头青丝如缎散在身后。淡凉发白的阳光镀在她的脸上,被吹得微红的肌肤吹弹可破,眼神专注,声音轻柔得能让世间一切都安静下来。
焱殇听了一会儿,心神就全集中在她的身上去了。他脑子里窜进了一句话,动如脱兔、静若处
子。她不和他嘻闹的时候,那清澈的眼眸总能告诉他,她藏了好多心事,而他自认为阅尽世间事,却始终有些不太懂得她的奇言怪论。
“听清了吗?”她突然转头,用手里的小树枝敲他的膝盖。
“啊……呃……”他低眸看地上深深浅浅,粗粗细细的线条,有些尴尬。
冷啸他们也很惊讶,他在议事的时候走神,很少见!
“把头发绑起来。”他往怀里摸了一把,帕子给许雪樱包脚了,往身上打量一遍,一掌拽下了腰上的玉佩,取下玉石,把缨络缎带穿到她的发下,双掌拢起她的黑发,用缎带细细绑好。
窗前描画眉的诗句,青鸢不知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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