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点了点头,转头向沈括,“存中,你看第九将能不能按计划赶到大名?”
“得看这场雨什么时候停了。”沈括不着痕迹的看了韩冈一眼,见韩冈低头倒水,道,“到了白马雨还不收,渡船过不了河。”
“说得也是。”章惇抿了一口水,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来,对韩冈笑道,“玉昆,什么时候黄河上能修座桥啊。”
“现在就能。”韩冈放下茶壶,回头道。
一室皆惊。
曾孝宽扭头看沈括,这个消息沈括应该知道,“真的假的?”
沈括摇头,“不会吧?”
章惇却早习惯了韩冈的说话风格,毫不惊讶,双眉挑起,笑问道,“当真?”
韩冈笑道,“星宿海上要修一座黄河大桥也不难,比外面的虹桥也差不多。”
“黄河源头就算了。”章惇呵呵两声,并不是很喜欢韩冈的笑话,“最近去黄河源的已经出发了吧?”
“走了有一阵子了,现在多半进洮州了。”韩冈稍稍提了一句,没继续再开玩笑,“如若要在白马渡上修桥,至少再过二十年……吧。”他不太肯定的说,“不过,现在已经能在洛水上修大桥了,再过些年,也能在黄河上游河道窄、水势平缓的地方修,比如兰州、灵州,也没比洛水宽多少。”
“饭要一口口吃,事一步步做。等永安的洛水大桥修好,济水、渭水、闽江上也都可以修,黄河长江倒也罢了,洛水、济水这样的中等河流才烦人,早点把修桥的匠师给练出来,等二十年后,再试试黄河、长江。”
刚刚赶到的张璪,听了有几分茫然,拉着曾孝宽问道,“今天会上要说桥?”
韩冈耳朵尖,听到了,“闲谈罢了,今天还是河北河东。”
张璪坐了下来,“这场雨下的,去河北的援军赶得及吗?”
“第九将已经出发,但到了白马县,能不能过黄河还是得看天气。”
说话间,吕嘉问也到了,黄裳亦受招匆匆赶来。
除了李承之和熊本之外的都堂成员都到齐,还包括黄裳这个编外。众人环桌而坐,章惇道,“河北河东的兵事稍后再说,外面这场雨,诸位都看到了,不知会下多久,都堂得做好准备,以备不测。”
待众人点头,章惇对黄裳道,“勉仲,你说说现在的情况。”
黄裳容色沉重,进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听章惇问,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册子,“城中情况很不好。汇集各坊军巡奏报,已经确认房屋毁坏七十一间,十一人亡,不过实际伤亡毁坏的情况,应比现有奏报多得多。新城城东厢为城中地势最低,观音院附近库房大半被淹,损失无算。另金水河、五丈河、汴水,皆已漫堤,水过路面……”
黄裳一条条的说了有半刻钟,在座的宰辅们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章惇叹道,“好些年没见到这么大的雨了。”
“开封府内的雨量计记录,到目前为止,降雨量已经有四寸两分,是有记录以来最高的数值。”
吕嘉问在旁插了一句,“记录雨量也就五年。”
曾孝宽道:“跟治平二年差不多了,治平之后,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韩冈偏头对章惇道:“从治平二年开始算,这可算是三十年一遇的暴雨了。”
章惇皱眉想着,“玉昆,应急预案可以启动了吧?”
“嗯,差不多了。”韩冈道,他轻轻拍了拍放在桌上的书册,“就是有些粗糙,用起来少不了荒腔走板,以后要根据实际操作后的经验教训进行修改。”
最早韩冈还在陇西的时候,就为军中编订过卫生防疫条例,里面就有对应已经发生的灾害疫情的应急预案。等他一级级的升上去,直至手握天下权柄,都堂、路府、州监,直至诸县镇中,每一级都有了相对应的预案。
沈括看着韩冈的动作,这时候才发现,韩冈方才看的书的书脊上贴着红色的标签,这就是灾害应对预案的标志。
“玉昆过谦了。”章惇一拍手,“事前定则不困,有预案前定,此番事可大安。”
韩冈道,“大体上可照预案来,如有意外,可相机行事。最重要的,是必须要保证京师稳定。”
“的确。”章惇道,“京师内外此番水患,需一人主持防疫救灾。”他看了一眼黄裳,“勉仲如何?”
黄裳立刻摇头,“裳任在开封,再要主持府界之外,恐顾此失彼。”
黄裳说着心里都骂开了,让他处置开封城内的水患已经很勉强了,再要他主持开封府界防洪工作,能活生生累死他。
韩冈也道,“这一回雨并不是只下在开封城内,开封府界,开封府界之外都有雨。”开封府界之外,谁也不能说肯定不会洪涝,黄裳的地位虽足够,但开封知府的身份,却是他伸手京外的阻力,“不如自议政中选一人吧。”
无人反对,宰辅们三言两语选了韩忠彦为都大提举京东京西灾伤事,现在做准备,等灾情确认,立刻出发巡视督促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