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来衡量,这座雪山的高度无疑是一千个他也叠不出来的。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瞧着近在眼前的雪山几乎快让菲尔德斯跑断了两条小腿。越往山脚去温度就越低,奔跑中鼻涕常常伴随着眼泪飞飙,但他通常只是停下脚弯腰喘几口气,就又撒丫子狂奔起来,好像屁股后面跟着獠牙毕露的狼群。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那个女人,为什么这样急切。
历时两日,跑坏了脚下那双破旧的皮靴,吃光了怀里那点少的可怜的烤肉,厚着脸皮蹭到了几辆过路马车,也挨了记不清多少个白眼,终于来到雪山脚下,菲尔德斯仰着脏兮兮的脸蛋,眼神坚定地看着山巅,看着那藏在云雾缭绕里的世界,一如他此行的希望,变幻莫测。
菲尔德斯弯腰脱下已经彻底变成破烂的皮靴,再穿在脚下就是拖累了。他撕下衣摆上的布条将皮靴串起来挂在腰上,擦了把鼻涕,咬牙朝山巅爬去。
“如果可以,我也曾想过要做这个世界的王。”
默念着曾在车辕上看到的那句被当做自己人生格言的话,忍受着寒风冷冽中雪屑像刀子般划过脸蛋的剧痛,像执拗的小狼歪歪斜斜的慢慢爬高。对冰原来说,沃伦并不相信眼泪,这里种族混杂,有限的生存条件并不容许任何贫苦分走多余一丁点资源,用沃伦人自己的话说,就是这儿的人的心早就像冰山般被冻了起来,就算再悲惨滚烫的眼泪也别想融化它。所以,孤儿们并不奢求能得到什么慷慨的设施,只能像下水道的老鼠般机警的活着。
还未到半山腰,菲尔德斯的脚已经彻底失去知觉,颤抖着摸了摸乌青的脸蛋,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现在就是让侏儒吊起来打也不会有半分痛觉了,浑身上下除了怀里的铜盘还稍带暖意,就连裤裆里的小鸟都冻得缩了起来。咽了口刺痛的喉咙,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起来,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挨饿,因为曾经他饿过三天也没有这种感觉。
“如果可以,我是真他吗的想做这个世界的王啊。”
呼出一口白气,菲尔德斯眯着眼看了看远不到头的山巅,在地上抓了把雪放进嘴里,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由里向外的哆嗦,继续咬牙向云雾缭绕的地方爬去。
如果说山下是春风和煦,那么山巅就绝对称得上风卷云海了。山巅上覆盖着常年不化的积雪,在这儿说话一定得扯开喉咙大喊,才能盖过呼啸而过的风声,转过陡峭的拐角有一处隐蔽的山洞,从洞中不时传出低沉的呼噜声。那是就算是冰原体格最大的兽人也发不出来的声音,呼噜声震得洞口的积雪簌簌落下。而就在洞口,站着一个身披皮裘披风的曼妙身影,平静看着翻腾的云海,黛眉微蹙,站了一刻钟,终于低叹着朝风雪中迈出了脚步。
就在菲尔德斯僵硬的指头再也扣不住雪块,视线终于模糊着失去焦点的时候,一只纤纤素手提着他的脖领,飞快掠上了山峰。
“哎呀!”苏醒过来的菲尔德斯嗖的惊跳了起来,四处看了看,直到瞧见了洞口伫立着的女人,才让扑通直跳的小心脏渐渐把拍子慢了下去。
“醒了?”女人站在洞口,并不回头,只是淡然问到。
“嘿嘿,是您救了我吧?”菲尔德斯难为情的摸了摸脑袋,有些遗憾自己没有真正爬上这座雪峰。
“对了,瑞思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菲尔德斯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铜盘献殷勤的跑到女人身边,发红的手上捧着黄橙橙的罗盘。
女人取下披风上的帽子,露出让人惊艳的面孔,赫然就是在腓特烈教堂和教皇喝下午茶的权杖圣者瑞思·西碧拉。她接过菲尔德斯手中的罗盘,仔细看了看,然后扭头第一次正视这个因为无心之言,却差点为她搭上性命的少年,平静问到:“菲尔德斯·安德烈,你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这个世界的王。”少年低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一字一字的缓缓说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把世界给你?”瑞思饶有兴趣的收起罗盘,又转头看向云海。
“嘿。”说出心中压抑着的梦想,菲尔德斯反而轻松起来,他走到洞口发现风实在太大,只好往回缩了些,轻声说到:“我从小就是沃伦的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家人,连唯一的朋友也是跟我一样的孤儿,我们从酒馆和别人家的后院捡残羹剩饭活到了现在,当然,有时候手段不是那么高明,会被主人家发现痛打一顿,我们常常都是鼻青脸肿的挨着饿,像深夜的老鼠徘徊在沃伦街头。”
“但是,我们活了下来。”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悲哀,搓了搓依旧僵硬的面孔,语气平淡的道:“而且,活下来的好处就是我们有对危险和希望最敏锐的直觉,比野兽都要敏锐。”
“自从我看见您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要的,您能给。”菲尔德斯的眼睛闪闪发亮。
“或许,我能给你一个方向。”女人徐徐转身,平静如初,“作为罗盘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