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很洒脱,明知身陷绝境,却一点也不悲伤。
他甚至还跟将士们有说有笑。
搜集将士们的火药,做成最后一个炸药包,将它绑在自己的腰上,李钦载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冯肃静静地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
李钦载头也没抬,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澹澹地道:“别跟我说护送我先逃,丢不起那人。”
冯肃忍不住道:“五少郎千金之躯,何必……”
话没说完,李钦载抬头瞥了他一眼,打断道:“要将士们拼命的时候口口声声‘袍泽兄弟’,主帅要逃了,又说什么‘千金之躯’,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坚守的命令是我下的,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我下完了命令,见势不妙先跑了,留下将士们傻乎乎上去拼命,你觉得我以后还能抬头见人吗?”
绑好了腰间的炸药,李钦载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不会掉下来,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冯肃叹道:“可五少郎也不必将这要命的玩意儿绑在腰上,它若真炸了,您可就……尸骨无存了。”
李钦载笑道:“要的就是尸骨无存,不然就算战死,也不知道敌人会如何糟践我的尸首,若拿我的尸首去威胁我爷爷,没准我爷爷真会妥协,反正要死了,何必再让长辈为难。”
冯肃暗然垂头,李钦载此刻的笑容,与战场上的气氛格格不入。
怎样的决绝,才能在此刻笑得出来?
这位平日里没个正经,性情简直是李家异类的五少郎,原来竟是如此洒脱的真汉子。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
战场已打扫完毕,战死的将士尸首也被袍泽们收集归拢,安置在远处的平地上。
四周的气氛很凝重,人群中不时发出嚎啕声,刚出声就被将领一巴掌扇闭嘴了。
“哭啥!是怕死还是不甘心?”刘仁愿扬着刀鞘在人群中来回走动,一脸酷烈地骂骂咧咧。
“看看李帅,看见了吗?多金贵的人,也和咱们袍泽兄弟一样一步未退,就算是死,李帅都会陪着咱们,有啥好哭的!”
所有人支起脖子朝帅旗望去。
帅旗下,李钦载刚绑好腰间的炸药包,抬头朝将士们笑了笑。
“不说什么誓死报国的空话,我其实也想逃,但不敢逃,”李钦载笑得满嘴咧开白牙:“我没那么勇敢,就是拿的俸禄比你们高,吃得比你们好,比你们享受的东西多……”
“你们看,我的日子样样都比你们强,结果你们去拼命,我却掉头跑了,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哈哈。”
几句话一说,沉浸在哀伤里的人群顿时发出了笑声,凝重的气氛渐渐变得欢快起来。
李钦载却渐渐敛起了笑容,环视周围的将士们,暗然叹息道:“说实话,今日这场死战,活下来的兄弟们真的不会太多,包括我在内,已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不能退,退不得。”
“我们让出了这条南下必经之道,咱们王师主力可就腹背受敌了,朝廷筹备多年的东征之战,无数百姓税赋供养的国战,若因为咱们的逃跑而功亏一篑,我们如何对江东父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