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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秋天要到头了,张杨在省城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现在又要为吃饭犯愁。
韩耀这几年都是靠南墙苞米地硬生生养活自己,原本算着离秋收还有几天,所以才跟往年一样没着急,却不料今年这么火急火燎,本来少说也得三四天的活,竟然一天就拾掇完了。
田里苞米和土豆全收走,剩下的玉米杆子散落在地头,无人清理,根本就是草草了事。
然而一细想,这也难怪。
明年开始全面实施包干到户,土地粮食都不再归生产队管,甚至生产队也即将成为历史。
正好城南一带正在规划建设,政府就着分田到户的政策,这一片土地谁家也没分,南墙苞米地连同他们居住的一大片平房,将来都用于盖高楼修马路,建设城市。
所以今年这茬庄稼是这片广袤土地上的最后一次收获了,再细心拾掇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省城南郊一带的包产到户已经算是晚的了。
张杨老家在年初就承包了十亩地,前几天寄出去的回信中,张杨还询问家里缴完公粮,剩下的余粮够不够,毕竟是头一年,虽然兢兢业业的干活种地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有成果。
现在张杨自身处在这样的境况,心里面也就更惦记家人的温饱了。
不过好在张杨的户口还在老家,他也头一次为此感到庆幸――户口还是在家的好,自己过得苦些无所谓,好歹口粮能按月分到爹妈手上,不然家他们的日子恐怕更要过得紧巴巴。
只是无论心里再怎么宽慰,窘迫的现状依旧摆在眼前,没城市户口就分不到省城的粮票,爹妈那边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饿饭问题却没法解决。
夜深人静,星轨繁复。
院里西墙上的乌云间隙里,月牙透着白光显出尖角,低吠声在空旷幽长的胡同里回荡。
张杨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实在饿得慌了才小声说:“要不咱们再去地里看看吧,兴许能有漏收的苞米棒子,捡回一斤是一斤,好歹能撑几天。”
韩耀赤着上身侧躺在碎花布褥子上,桃酥蜷在他结实的小腹边打哈欠。
他天天干力气活,抽冷子一顿吃不饱更难受,却只叹道:“我可不是去看了么,大地上光溜的就剩耗子洞了,连个苞米粒都没见着。”
张杨也忍不住叹气。
唉,到底是来年就再不种粮食了,附近人家都奔着漏收的散粮使劲,可不是一哄而上,顷刻就干干净净了么。
白天的时候,张杨不是没想过跟苏城借几斤粮票。
这些天相处下来,苏城对他真是不错,那他当真朋友对待,掏心掏肺也不过如此,再者俩人感情也处到一定份上了,要百八十斤没有,二十斤的粮票,苏城一定能借他。
可紧接着张杨又一想,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家家户户都是自己舍不得吃,攒着等到过年用。
就算苏城二话不说借给他,那也是把家里省下来的票子掏给他用,这让他怎么好意思伸手拿。
毕竟,自己他要到哪个年月手头上才能有粮票都不晓得,承人恩情却还不起,给别人添麻烦不说,自己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可是不问人借也没别的法子了。
粮店和市场里的东西几乎全要凭票购买,豆腐一类的食品还要以物易物,市场里的高价粮油倒是不用凭票,只是他们这点儿微薄的收入也负担不起。
像他们这样手头没有粮票又没有东西的人,挣的钱又少,该拿什么过活都不知道。
夜凉如水,小风从窗户缝隙溜进来,嗖嗖的直往人皮肉里钻。
韩耀原本就饿得睡不着,光膀子躺在炕上让风一吹,浑身更不得劲了。
其实也不是不想盖被,只不过他那床棉絮套子破破烂烂的,早就不能用了。
上回张杨拿到院子一抖,扑簌簌落出来的全是尘土和煤渣,甚至还有几条憋死的钱串子,个个都足有一指多长!
张杨要不是在农村看惯了这些爬虫,简直都要吐了,这人居然天天搂着细腿虫子睡觉!
为此他还把炕席洗刷了一遍,火墙炕洞的缝隙也都用泥巴堵严实,生怕再有这些玩意儿在自己被褥里絮窝。
可怜韩耀仅有的一床被子,就这么进了炉洞里烧成灰,晚上只能敞着睡张杨的褥子,张杨则把棉被折成两层,钻在里头睡觉。
只是,这样的睡法在八|九月份还好,到了十月深秋就受不住了。
凉风从脖颈拂过,直直跟着汗毛孔窜进骨头缝里,韩耀冻得顶不住,手从桃酥肚皮底下抽出来,想把褥子扯到身上盖着。
张杨在黑暗里隐约看见韩耀的动作,低声道:“哥,你冷啊?”
“废话,能不冷么。”
韩耀把桃酥塞进张杨脚底下,“就一床被还让你烧了,你哪怕抖搂干净再给我也行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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