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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八月二十日,下午四点钟光景。
奉天老城鹿岛饭庄。
老板鹿儿师傅泡了一壶龙井,托盘上摆着两个洗玉茶杯,亲自送到了三楼的芙蓉厅。
推门进去,只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小王爷爱新觉罗显瑒与着便装的日本军官小林元哉。
鹿儿师傅半弓着腰,心里面琢磨着这俩人时间不久又聚在一起了,阵仗倒是与上次不太一样,房间里面都没带自己人,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有点笑,只是啊,那动静那情势分明就像弓箭拉开之前,力道绷在弦上,吱吱呀呀地响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砰”
地一声飞出去了。
鹿儿师傅从小厅里面出来,下到二楼,堂倌左手覆着个毛巾过来跟他说话:“老板,老板,老板……”
“啊?”
鹿儿转头回答,小声地吼,“没聋,喊什么呀?”
“您且给个话儿啊,晚上若是不待客,我把牌子挂出去啊。
二十多桌儿老客定位的,我要么差人,要么打电话去告诉人家换时间。”
“你跟我要话儿,我跟谁要去?”
鹿儿指着自己鼻子问堂倌儿,“您看我是问楼上那位王爷啊,还是问小日本子啊?”
堂倌儿凑上来,紧着鼻子拧着脸地抱怨:“这是不让人做买卖了。
外面里三层外三层被日本人的车围着,一楼大堂还坐了一层,这都什么意思啊!”
鹿儿老板往外推他:“你可仔细小声说话了。
嗨……围就围着吧,咱就一陪着人伺候人的,楼上那个单枪匹马地对着这么多人,估计比咱们遭罪呢。”
鹿儿老板和堂倌儿行至一楼,黑压压坐了二十多号人,各自严肃正坐,鸦雀无声,穿的都是便服,看那形容长相,姿态仪表,都是日本军人无疑。
鹿儿老板心里害怕,中国翻译过来理直气壮地命令道:“换热茶倒上啊!”
鹿儿应承了,转个头就躲在厨房里面小小声地骂:“他妈的活这一辈子受的都是一样的气。
早几年被西洋鬼子从紫禁城里面追出去打,眼下又被东洋鬼子骑脖子上撒尿……憋屈厉害了就不如打一场仗,用血把这儿冲冲干净!”
厨房里面,炒菜师傅面案水案都闲着没事儿在那里喝茶打牌,只一人还在那里干活儿,就是那身体强壮的瞎了一只眼的傻子,闷不做声地在那儿摞煤块儿。
鹿儿问后厨大师傅:“这人怎么还留着,不是让你开了他吗?”
管事儿的大师傅说:“人是傻点,还能干活儿的,家里有个女儿还得养,我见他可怜就留下了。”
有人蹬蹬蹬上楼的声音。
鹿儿心里好奇,扒了厨房帘子偷偷向外看,一看不要紧,吓了一跳,只见一女孩子有黑布套在头上,被一人架着胳膊往楼上带呢。
鹿儿心里突突,又记挂着小王爷的安危,撩了帘子就要从厨房里面出去,翻译堵在门口问他:“干什么?!”
鹿儿道:“我去奉茶。”
“没人叫你,就在这儿呆着好了……”
可就在这一刹那,他们在一楼话音没落,忽然一片混乱的声音从上方天井传来,桌椅翻动,女孩尖叫,几个正襟危坐的日本人听到声音,腾地跳起来窜上楼梯的当口儿,忽然传来两声枪响!
一眨眼的当儿,一人从天井上方跌落,重重地摔在一楼的地面上,只见他肋部中弹,浑身鲜血,正是显瑒!
鹿儿大惊失色:“小王爷啊!”
鹿儿抬头,有人在三楼拿着手枪,瞄准了显瑒似乎又要补上一枪置他死地,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拉着显瑒的衣襟向后用力一拽——把显瑒小王爷拖走的正是那瞎了一只眼睛的傻子。
惊魂未定的鹿儿向上看正对着上面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他只觉得这一身的血都从汗毛孔里面涌出来了……枪声却没有再响……
这房间里原本有两人,爱新觉罗显瑒与小林元哉。
后来上楼的那头上套着黑布的女孩是小王爷要营救的刘南一以及架着她的日本人东修治。
中国军警赶到的时候,四个人之中只留了一个活口。
小林元哉身中数刀而亡,刘南一中枪而死,显瑒重伤昏迷,当天下午身负轻伤的东修治就在日本关东军总部的严正交涉下被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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