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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泽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写这篇关于华丰医院的专题报道。
这种文章极其的难写,因为说到底,真正能攥在手心里不容置疑的证据就只有血制品收费不合理而已,但这个责任这很难判定是医院官方默许还是个别科室胆大包天,责任无法认定就不能给整个事件定性,搞不好还会被对方抓住把柄倒打一耙。
顾之泽咬着下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他深深明白,无论哪句话说不对,整个局势就会对自己、对报社非常不利。
李润野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去找辛奕。
辛奕摊摊手说:“版面我都留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袁明义会签字么?”
“会!”
辛奕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是我交代下去的,又是那种可以引起极大社会效应的稿子,依照袁明义的性格他肯定签字,不但会签字,还会帮顾之泽改稿。”
“我真谢谢他了!”
李润野用嘲讽的口吻说,“他快别插手了。”
等李润野回来时,那篇稿子已经完成了。
两个人一起把稿子逐字逐句地读了很多遍,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这篇稿子不能出现任何歧义或者表意不明的地方,更不能有任何推测性的语句,因为读者会把所有的“可能”
理解成“必定”
;每一个数据都要精确无误,每一条参照值都要师出有名;每一个细节都要能和原始病历对上号……
这是顾之泽从业以来改得最细致的一篇文,当他最终把成稿战战兢兢地提交到待审库的时候,距离最后截稿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
袁明义在拿到稿子后第一时间就开始初审,而事情果然如辛奕所料,袁明义对顾之泽的稿子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就是帮着把大标题给改了改,顾之泽是惊弓之鸟,凡是出自袁明义的手的,连一个字他都不放心,于是又拿回来给李润野看了看。
李润野斟酌了一下,点点头说:“改得挺好,就用他这个。”
顾之泽拿着这篇稿,心里忽然有点儿小惶恐:“师父,我紧张!”
“紧张什么?写都写完了。”
“上篇报道说到底只是于家的个例,其实对华丰医院来说不疼不痒,他们随口就解释为‘计费失误’,听说现在正在联络于家谈赔偿的问题,居然还博了个认错态度良好的名声。”
说到这里,顾之泽愤愤不平,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
李润野拍拍他的手,做一个安抚的动作。
顾之泽喘口气接着说:“可这篇稿子不一样,这篇稿子可以说明华丰医院至少最近两年一直存在血制品管理混乱、欺诈患者、乱收费的现象,这就不是‘失误’了,这是渎职甚至犯罪,这是黑幕!”
“很好!”
李润野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平静至极,“恭喜你抓到大新闻了。”
“可是师父,我忽然觉得很紧张,我不知道这文章明天见报以后会出现什么状况。”
“会有轩然大波,比上回那个邪乎,首先华丰医院还会打上门来,这次他们至少会派个副院长过来;其次市卫生局会来人询问这篇文章的真实性,会要求我们提供所有原材料,你采访过的那些人会再一次接受询问;紧跟着市医院管理局会出面向大众做出解释,并且保证彻查此事;最后,如果有病人报案,公安局就会介入。”
李润野把手掌放在顾之泽的头上,从容地说:“而你,会接受到来自各方的询问,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套用港片里的话就是‘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如果一切顺利,华丰医院的黑幕会就此被揭开,整个医院被罚款、相关人员收到行政乃至于司法处分,管理层大换血;如果不顺利……”
李润野微微低下头,深深地望进顾之泽的眼睛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不顺利,你会被扣上‘诽谤’的罪名,会丢了工作甚至还会吃官司,这样,八戒你害怕么?”
“你每个月各种收入加起来能有多少?”
顾之泽非常认真地问,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润野,嘴角抿出一道浅浅的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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