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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了五分饱,酒已过三巡,各新科进士们还在向朝廷大员们敬酒,尤以敬吏部尚书穆一勉的最多,那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其他人身边也不冷清,唯独贺敬之,新科进士们都绕着他走,似乎他也不在意有没有人来给他敬酒,一官孤零零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着菜。
沈持在心里对他又是一声声唏嘘。
再看新科进士们作为刚踏入官场的新手,在面对一众宦海老臣时畏手畏脚,难免失了些分寸。
比如在皇帝才浅浅敲打过的“朋”
与“不朋”
的问题上,有新科进士拿捏了,听说某位大官跟自己是同乡,不敢明目张胆去攀,却在敬酒时一开口由京城官话换成了方言,跟联络暗号似乎的,大官皱眉:什么……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吧。
十分的尴尬。
沈持继续吃了两口菜,这时候汪季行端着酒杯走过来说道:“沈状元,你我是不是该去向李大人敬个酒?”
他说的是李叔怀,当年秦州府乡试的主考官。
当年一道赴过鹿鸣宴,今又相逢在琼林宴上。
他们虽不敢明着叫一声“恩师”
,却在心里早已不知唤过多少回了。
沈持:“走吧。”
这个应该的,无关乎朋不朋的。
他们二人走过敬酒,李叔怀微微点头:“状元郎不必多礼,这一次殿试本官也任了读卷官,看过你的卷子,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眼光与才华,叫人赞叹,”
话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贺俊之,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你少年得志更需大德,为官者常怀谦逊敬畏之心,不可得势倨傲。
明日天子授你官职,你入了翰林院之后,本官望你静下心来再做三年学问,稳住心性,免得日后德不配位,欲行百里却九十啊。”
他的一席话,听得沈持额上冷汗直冒,说道:“大人教导的极是,在下谨记在心。”
李叔怀又叮嘱汪季行几句。
一来二去的,很快盛席华筵散场,沈持赴完琼林宴后回到会馆。
申掌柜端来醒酒汤叫他喝了,笑眯眯地说道:“明日去吏部领了官服、官印,去翰林院点了卯,便可回乡省亲了。”
秦州府不知设了多大排场的宴席正翘首以待这位新科状元郎荣归故里呢。
沈持:“嗯。”
是该回家了。
申掌柜又想起一件事来:“白日獬豸书肆的潘掌柜给状元公送了二百两贺银来,”
他从袖子里拿出两张百两面额的银票放在沈持面前:“说是《雅虫》一书卖得极好,这也是给状元公的润笔费。”
沈持盯着那两张银票,与其说是润笔费,不如看作是潘掌柜找个理由巴结他罢了——《雅虫》卖得再好,能在短短数月之内赚几百两银子?
没有的,肯定没有这样的好事。
如今的他,名利接踵而来,这才只是预热。
他倏然想起今日在琼林宴上李叔怀的谆谆告诫,不由得深以为然,年少得志,如何稳住心性不迷失,极不容易。
又止:“……工部,矿物司?”
“你可知工部的矿物司常年游走在外?”
是个非常苦的差事。
沈持说道:“在下还不曾远游看看这天下,如今想要走远一些,抒一抒狂志。”
穆一勉本来想替某位致仕的老友的孙女保个媒的,结果听到沈持这么一说,彻底不敢提了,这样狂放的少年人,不适合他老友的孙女。
只能舍弃这个状元郎,让老友看看别的才俊了。
没有人会知道她竟会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离去,一具漆黑的焦骨,还有那个男人手上仓惶落下的解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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