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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日稍微吃了一惊。
冯印已至山穷水尽之地,如此地步,放放狠话实在正常,但冯印的语气太过笃定,她对这位冯大人颇为了解,不然也不能将其迷得神魂颠倒,短短时间内就让其牵肠挂肚,冯印的语气实在太过笃定,以她对冯印的了解,此言……多半属实。
海日侧头,眼含担忧地看了一眼柳从之。
这位陛下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张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面孔着实让人觑不出端倪,不动怒也不吃惊,只含笑一扬眉:“想知道朕还能活几天?”
他突然用上了“朕”
这个字眼,这个字由他念来平平淡淡漫不经心,却是冯印心尖刺,一句话出口,冯印面容扭曲,额上青筋毕露,形容狰狞至极,激得他身上的毒发作得更厉害,浑身抽搐。
冯印面上冷汗潺潺而下,闷哼一声,眼神却丝毫不甘示弱,冷笑道:“这消息你瞒得极紧,我查了许久,才查出你的伤情。
不错,你现在是赢了,可你中的是无解之毒,现在过一天少一天。
我当然好奇,你会什么时候死?”
一句话出,柳从之面色微变,这在今日尚属首次,柳从之沉默片刻,道:“你知我这伤的来历?”
冯印阴沉沉道:“这事还真难查,不过一查清楚了,有些事也就跟着想明白了,比如薛朝那死鬼皇帝为什么会落到突然病故,棺木停在宣京到不了皇陵,最后尸体腐坏不知去向的下场。
他可是交了你这个仇人……他不死谁死?”
柳从之淡淡提醒:“你也交了我这个仇人。”
冯印冷笑:“当然。”
他或是不自量力,或是执迷不悔,但时至今日,这并不重要。
柳从之脸色就变了那么一刻,他这伤的来历牵扯往事众多,回首颇为不堪,柳从之向来不喜回溯,行走至今,他送走了无数曾经的挚友亲朋,强敌对手,众人拥护也好,众叛亲离也罢,哪怕生死一线命不久矣,对他来说似乎都没什么重要的。
他孑然一身,来来去去,似乎已有许多年。
而如今……
柳从之微微一笑,眼神倏然柔和下来,静默了片刻,含笑从容道:“你想看也无妨,只要你有命活得那一天。”
一句话出口,海日惊讶地睁大眼。
冯印也惊了一惊,道:“你不现在杀我?”
柳从之神色不带一丝火气,淡淡道:“你已掀不起风浪来,朕何必杀你?”
冯印双眼发红。
蔑视比仇恨更容易激怒冯印,柳从之很清楚这一点,他好整以暇地微笑:“你说得不错,许久之前,我这条命就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过一天少一天。”
海日低声惊呼:“陛下!”
柳从之示意她安静,又转向面露得色的冯印,微一拂袖,傲然含笑:“但阎王爷收不去我这条命,你信么?”
冯印冷笑,咳了一声。
柳从之却不屑再看这手下败将一眼,转身离去,海日转头看一眼痛苦抽搐的冯印,默然垂睫,而后提灯跟在柳从之身后。
屋外月色明净。
改朝换代也好,风起云涌也罢,宣京月色始终如一,月轮皎洁。
柳从之一身白衣,负手长身而立,身影被月华映得朦胧,乍眼看去恍如仙人,海日注视他背影,心中蓦然生出这人行将离去的惶恐之感,一时恍惚,脱口道:“陛下!”
柳从之侧头,“怎么?”
他侧颜极俊美,上天薄待他,让他一生坎坷历尽,光阴却厚待他,令他时光常驻,成就传奇。
柳从之微微敛目,透过朦胧月华,海日看清楚了他的目光。
柳从之眼中含着稍微的笑意,目光柔和如水。
他并未在看海日,也未看任何人,但海日明白,如此的……如此的目光,必有针对之人,而那人,无论是谁,并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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