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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天宝十五载的春天,大唐的皇帝仓皇南逃,长安已无朝堂,而安定国在洛阳新建的朝堂,正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各地太守见风使舵,纷纷献出财物、美人,向安氏示好投降。
他们向下搜刮百姓,向上阿谀谄媚,当那个朝代的官,给谁当官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区别。
春风姗姗来迟,郊野的山水总算染上一丝绿意,路上车马渐多,或负重慢行,载着从各地搜刮来的珍奇宝物,或宝马香车,拉着各地官员献上来的美女,这些车的目的地都是洛阳,如今大燕朝的都城。
睢阳城外的小道上,亦有一辆青幔马车,轻车便行,往洛阳方向跑着。
车辕之上坐着一位少年,一身青袍,灰黑的噗头,掩去了张扬风流的纨绔之气,倒显得老成了许多。
此人正是刘晏,两个月前,他从洛阳仓皇逃到雍丘,今日又赶着马车回去,没有别的目的,只为杀了安氏。
每一次朝代的更替,虽然都充斥着上位者个人的私欲,但是最终夺得天下的人总能为国为民做出一些贡献,安氏羯奴却一心只贪图大唐天子极度的富贵和享乐,用战争掠夺天下的财物、美女,却不管万民的生死。
本朝的一位宰相说过,君为舟,民为水,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如今大唐朝廷虽不顶事,但是民意所向,百姓大都念着盛世的繁荣,“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禀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马儿跑得不快,眼见日已西斜,刘晏甩了一下鞭子,回头向车厢里说道:
“嫣然阿姐,陈留一带的驿站已经损毁殆尽,咱们今日恐怕要在马车里过夜了!”
车厢内的女子撩开车幔,往四周望了一圈,方才回道:
“此处不靠山不靠水的,倒也安全,就放开胆子往前跑,到下个村庄,咱们找一户老乡家,修整一下,明儿早早赶路,落晚就能进洛阳。”
车厢之内正是绿衣,跟她同行的除了刘晏,还有令狐娟。
如今生计艰难,难免有人落草为寇,而山和水总是贼匪的天然屏障。
此地为中原腹地,地势平坦,躲都没地躲,鲜有贼寇会在这些地方聚集,所以绿衣才让刘晏继续驱车往前跑,她太急于赶到洛阳。
绿衣盯着落日,西边的半边天都被染得猩红一片,映着几朵晦暗的云,像极了那日雍丘城外的惨景。
她在那片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呼喊着常安的名字,疯了一样,翻开满地的残肢尸体,却没有找到一丝常安的气息。
他说了要带她离开雍丘,去天府之国,却因为战事突起,未能成行;他说打跑叛军,他们就远离是非之地,两个人,择一处山村,过自给自足的小日子;他说等春暖花开,要做一顿榆钱饭给她吃,如今春已到,他已不再……
她始终弄不明白,他是如此一个厌战的人,为何会被战事拖累,不能脱身离开,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个问题,她把自己关在永安坊的小院子里几天都没有想明白,此时,望着半天的猩红,她似乎了解了他的想法。
他不是不能离开,而是不愿离开,他们终归是一类人,他们终究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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