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河自尽。李秀成睹状,深表同情,当即倾囊相助,为她解决困难。结果因为盘缠用罄,也就无法赶去团营了。这个传说正反映了李秀成一贯对贫弱者,有着发自内心的同情,以及他为人慷慨侠义的一面。
薄薄“自述”不可能尽录李秀成一生的风起云涌,这点小小善行于是就被忽略不计了。其他地方,只要他稍稍多记一点战功,就立刻被说成是“自扬、掠美、抢功、自我包装”,真是多说不行,不说也不行。英雄多情,更多无奈。
参军后,据李秀成回忆:“乡下之人,不知远路,行百十里外,不悉回头,后又有追兵,而何不畏?”拿惯了锄头的双手,突然握起了刀剑,从“秋毫不敢有犯”的虔信到响应“杀尽妖魔”的呼召,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起义军尤在筚路蓝缕之时,鉴于会众都是举家而来,为了严肃军纪和作战需要,上层决策者规定了男女分营拆散家庭的纪律。炮火连天中,小小兵丁连生命都没法保障,尚顾不到男女之情,卯足了劲杀敌而已。不同的是,首义诸王一边破坏群众小家庭,一边组织自己大家庭——以妻妾数量之猛增,提前享受帝王级待遇。
男女分馆的命令于1853年3月22日(即进入天京三天后)正式颁布,此前军中早已实行了两年之久,猜也猜得到,消息一传出民怨沸腾士气低落。据说,百姓争相自杀“水面浮尸或仰或仆,拥挤莫辨”;军中屡生夫妇冒死同居获罪之事。骨肉分离和夫妻分居的严肃军纪走到另一极端,成了最不人道的举动,更别提诸王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不公现象。
1853至1854年“禁欲”期间,李秀成尚是一名普通军官,从右后四军帅升至后四监军,再升至二十指挥,先后镇守国仪凤门外高桥,随翼王安庆抚民,及镇守庐州、和州一带。工作方面很充实,个人能力迅速提高,但私生活相当单调。如果他的确是个正派人的话,那下了班之后只能眼望天花板发呆。野史上说他曾因偷看三国演义而受罚,所谓“叛教攻妖书”。看三国,又不是看金瓶梅,即使看后者其实也情有可原。
但其他兄弟们就各有各的不老实,甚至犯了比男女私通更令人作呕的大忌:即太平军中隐语“打铜鼓”(打童股)。按照规定,凡是军中的老兄弟,均可以将民间的俊美子弟收为义子或勤务兵。时人马寿龄《金陵癸甲新乐府》曾记载这些少年“昼随马后夜床第”。尽管律令严酷,一经查出,与男女通奸同罪,五马分尸处死,但“比比皆然,互相回护”。据说北伐名将林凤祥就是被他身边童子出卖给了僧格林沁;另一大员李开芳被捕时派头十足,在十六七岁两娈童的挥扇陪伴下,施施然进入敌帐。那一阵子,太平天国的口号“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恐怕可以改成“天下多男人,尽是同志之辈”。
李秀成在这反人性的环境中生活了整整三年。他本人是否也曾笼罩在病态制度的阴影下呢?
其实。李秀成对待不合理规章制度的态度素来阳奉阴违。并随着地位提高越来越大胆,例如太平天国明令禁止演戏,但忠王府中就有“戏台两三座”(李鸿章语)。也许官小时他还不敢,但以其谨慎聪明,金屋藏个娇也许不难,反倒合乎正常人性。不好色者,非人也,近乎神。男女相悦也还雅观。难道把他逼到另一个极端去倒好吗?
在这男女隔绝的两三年里,凡是爱情都是奸情,唯亲情让人温暖。但家人见面一定得按《天情道理书》的规定,“即有时省视父母,探看妻子,此亦人情之常,原属在所不禁,然只宜在门首问答,相离数步之地,声音务要响亮。不得径进姐妹营中,男女混杂。”距离要远。杜绝了肌肤相亲;大声说话,防止了私密交谈。比现在到深牢大狱探监有过之无不及。时人有诗云:“馆分男女泪泛滥,儿女夫妻见面难。任是金刚铁汉子,此时相对也心酸。”曾几何时,李秀成,一个孝子兼慈父,也是这样,忍着思念、扯着嗓子问候母亲和妻女们。
1855年春,在那有乖人伦的岁月宣告结束时,还有一个荒唐的句号。天国高层大发善心,允许官员可从女馆中选择多个女子为妻,由男女媒官主持,15岁到50岁的男女都在分配范围内,以抽签方式乱点鸳鸯。于是,老牛叼了嫩草,少年牵回欧巴桑。李秀成有没有去工会领年货呢?不详。
从1855年到1860年,太平天国经历了天京变乱、翼王出走、三河大捷、挥师东征等大事,李秀成地位日隆,每上一个台阶都伴随着赫赫军功:“合天侯”、“又副掌率”、“后军主将”乃至“忠王”。为公为私,他都要寻找一个可以实现天国理想的梦幻家园。清方说“三江财富尤贼所觊觎”,一幅乾隆年间徐扬所绘的民殷物阜的“姑苏繁华图”足以让太平天国的决策者们目眩神迷。于是,在李秀成个人生涯的顶峰,他和苏州结下了不解之缘。
苏州,当时中国最美丽的城市,“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主导天下时尚,领一时潮流之所在,比后世现代之纽约东京上海亦不为过。这个城市融合了富庶和繁华,精致与优雅的奇特魔力,在这山温水软的地方,就是摔一跤,也不如别的地方疼些。
忠王扫苏常,虎视何雄哉!奉天王之命,李秀成以苏州为首府建立了苏福省,既圈下了清廷东南财赋之区,也接管了江南美女大本营。尽管“抢钱、抢粮、抢娘们儿”绝不是太平天国大军东进的官方口号,但在1860年6月忠王席卷江南后,金钱和娘们儿如潮水般涌到他的马前,差点儿将他淹没。
苏州文士懦弱阴柔无力保家,他们的勇气止于在日记里偷骂长毛。于是翻阅那一段被颠覆的岁月,一群生逢乱世的女子,如何被长毛吓得花容失色,魂归离恨天。关于长毛很黄很暴力的谣言满天飞,导致苏州妇女相约殉难自杀成风。上吊和投井是两大流行,但找死时物质准备不足,死神竟不肯显灵:其一,绳子很不结实,“两侄媳俱已悬梁,大侄媳索断跌闷,为贼救醒”;其二,井中人满为患,“朱氏侄媳带女往祠堂投井,人多不沉,仍出井易服”,“夜半,二房两侄媳及侄孙女亦至祠堂投井,周妪先自入井,大侄媳被其托住不沉,有两妪唐徐及唐三救起”。她们为了不失身而投井,却只能湿湿身而已。反而是这些女人的丈夫比传说中的长毛更凶残:“潘某住侍其巷,贼至日,将一妻一妾两女生钉诸棺”。此人为了保全妻妾贞节,宁可将她们活活闷死。夺命贞节观也不放过出家人,苏州城内新桥港西的尼姑庵中,老尼姑逼迫小尼姑自杀,自己再跳水寻死。
那些很傻很天真的苏州女子,以为李秀成是青面獠牙的女人克星,不料他却是慈眉善目的妇女之友。为了保护战争时期的女性,李秀成又祭出女馆这个法宝用于苏州安民,他逐渐在一些新占城市恢复中断多年的女馆制度。因当时部分太平军军纪日益败坏,强奸妇女事件层出不穷,李秀成深感需要把流离失所的妇女集中起来加以保护。但和以前一刀切拆散家庭的作法不同,他只在大城中或比较重要的城市中有选择地设立,且不是将全城妇女都集中起来,只收容难民妇女,容纳照料无人供养的出征者妻子和其他单身妇女。并且常常大张旗鼓警戒军士:“忠逆使伪巡查二百人宣令曰:‘毋杀人,毋奸淫,违令者斩’”,以及“忠逆复下禁止掠妇之令……违者论斩”。所有这些体现了李秀成保护妇女和维护军纪的一片苦心,也收到了一定的积极效果。(未完待续。。)
ps: 昨天涨224点,今天跌223点,因为是七一,还是给党留了1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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