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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楼一共有三层,楼内设有电梯井,可供轮椅上下。江淮母亲的房间在别墅的二楼。
“妈,这是新来的复健师林小姐。”江淮将自己的轮椅停在他母亲的轮椅前。
林书俏看着江淮的母亲,年纪大概六十岁左右,短发,身上穿着质地精良的家居服,只是领口处有淡黄色的一小滩污渍,她的嘴角有些歪斜,应该是不久前进食时不小心留下的食物污渍。她的左手握着一根四脚手杖,看起来还比较有力,右手则带着分指板。
她看过方孝龄的病历,知道她半年前突发的脑溢血,不仅造成了她右侧肢体的偏瘫,还造成了她枕叶和颞叶交界区的受损,由此导致了语言障碍。
“江伯母,你好!”林书俏在方孝龄的轮椅左侧蹲下身,微笑着指了指自己,“你可以叫我小林,我是你的复健师,也是你儿子的好朋友,从今天起,让我们配合好,一起加油好吗?”
方孝龄的眼睛瞥向林书俏,眼底却满是不信任的光彩。嘴唇颤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淮,麻烦你先出去一会儿,好吗?”林书俏转头对江淮道。“虽然我看过你母亲的报告,不过,既然是我接手,我想给她亲自再做一些测试。”
江淮将自己的轮椅驱动到离母亲的更近的距离,伸出右手蹭了蹭方孝龄的手背:“妈,林小姐是位很有能力的复健师,请你信任她,她能帮助你恢复健康。”
“阿……生啊……我啊!”方孝龄蓦地左手反扣住了江淮,头部朝左晃动个不停,眼神犹疑。
“妈,我是阿淮,是你的儿子。”江淮的眼中充满心疼和痛苦。“你从小到大都叫我阿淮的,不记得了吗?”
方孝龄摇头又点头,大颗的眼泪从眼中掉落下来,又沿着颤抖的嘴角往下淌到了脖颈里。“我……生……”
林书俏蓦然明白了什么,将他二人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温柔地道:“江淮,伯母心里是明白的,她的意思是,她生了你,你是她的儿子,她想叫住你、留下你,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儿子’这个词,也忘了名字该怎么称呼。”
林书俏心里明白,江母这种言语的“迂回现象”是失语患者的言语症状之一。患者在命名和找词困难时,因找不到恰当的词来表明意思,常以描述说明的方式进行表达。
江淮试探地望着母亲,道:“妈,是这样吗?”
方孝龄眼中的戒备有所减退,歪着头向下点了点:“阿、生,走、不!”
林书俏见状道:“江淮,那今天暂时先不做测试了,你就留下吧。我想,有你的陪伴,或许对伯母的治疗更有帮助。”
“可以吗?”江淮迟疑道,“我并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你开展治疗。”
“治疗不一定是默守陈规的。”林书俏笑道,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我想,如果可以,你妈妈最想学说的词,就是你的名字。”
她的话音刚落,便吃惊地看到,方孝龄竟然冲着她若有似无地笑了。
林书俏觉得受到了鼓舞。她搬了把椅子,做到江淮和江母轮椅的侧面中间,指了指江淮:“伯母,她是你的儿子,他叫江淮,小名阿淮。”又拿手指着方孝龄,道,“你是他的妈妈——妈妈。”她说“儿子”、“阿淮”和“妈妈”这几个词时,刻意放大了自己的口型。并且,她重复手指动作好几遍,同时也跟随手指的指向,重复那几个关键词的发音。
“伯母,你试试看,好吗?”林书俏柔声鼓励道。
方孝龄的视线沿着林书俏的手指望向自己的儿子,江淮的目光里也充满了紧张的期许。
“妈、妈。”方孝龄一字一顿地发出这两个音。
江淮的表情顿时失落,泪光在他眼底闪烁。
方孝龄显然也认识到了自己把称谓说反了,顿时懊恼地挥动左手的手杖,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叫声。
“小心!”江淮驱动轮椅,在拐杖差点击到林书俏的胸前时,挡了过去。
方孝龄惊慌失措地松了手,手杖掉了下来,砸到了江淮的拖鞋鞋面上,最后掉落在他与林书俏之间的地毯上。
“江淮!”林书俏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捧起他被砸到的右腿,摘掉了他的拖鞋,“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有感觉的。”他说得很平静。“幸好没有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