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家天宁寺码头接到了姗姗来迟贾琏。
知道贾敏悬心此事林桦家赶紧进了内宅禀报:“夫人,琏二爷到了!”
林桦家原是贾敏陪嫁大丫鬟彩鹊,后来嫁给了林府管家林松儿子林桦。林桦自小体弱,又素喜侍弄花草,林海便将扬州一处专门种植花卉庄子交给他打理,每年替林家赚了不少银子。林桦家则与贾敏另一陪嫁大丫鬟画眉一起成了内宅管事娘子。
“人可安好?”就怕是路上生了病才耽搁了行程。
“没什么大褶子,就是神色有些憔悴。”林桦家早打听清楚,琏二爷此行是顺风顺水,从京城一路直下扬州。
“那就好。赵路家不是早备了前院西边小跨院?先领着人归置好再说。”贾敏心里存了几分意见神色言语不免淡淡地。
“是。”林桦家应声下去了。
“娘亲,是琏表哥到了吗?”兰祯带着幼安过来。
“嗯,一会儿见个面吧,免得以后不认得人。”贾敏想起女儿之前好奇询问荣国府事取笑道。
兰祯抿嘴一笑,她也想看看《红楼梦》里风流倜傥贾二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依原著中描写,贾琏不喜读书,于世路言谈上多些机变,不务正业,做为荣国府承重孙却住到叔叔家帮着料理家务,从头到尾就是个家操劳外奔波形象。他一味好色纵欲,与妻子王熙凤同床异梦,是个典型纨绔子弟,然而却也有着自己道德底线,宁愿高价购买石呆子古扇也不赞成贾雨村为讨好其父贾赦而弄得石呆子倾家荡产,白遭了贾赦一顿打;还劝王熙凤莫管闲事,不要将与贾环有情彩霞指给陪房旺儿家做媳妇,只因旺儿儿子是个“吃酒赌钱,无所不至”人,白糟蹋了人家女儿。
她看来,人本身便具有多面性,优缺善恶,种种具备,之所以有人能成圣贤为人类百代楷模,不过是因其心性坚毅,做到了“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能够自强不息,而有些人则心性软弱,禁不住诱惑,即便清楚事情好坏仍做下令自己后悔事来——这样人普遍存,为了小利而熙熙攘攘,为了一时贪欲而小错不断。
现贾琏不过是个十三岁少年,塑造余地还很大,为了贾敏,能拉还是拉一把好,再怎么说贾家已是林家板上钉钉亲家,是自己外祖家,怎么也脱不了血缘关系,就算将来为了自保为了忠义眼睁睁看着它大厦倾颓抄家问罪,事后也得帮扶一把,否则免不了被说无情无义。
封建时代忠君爱国、道德情义、人伦纲常无论是精神上或是生活上都被奉为圭皋不可违反,但凡做了坏事,没了这样大旗遮掩,便要受人唾骂、鄙视,严重还要影响子孙后代人生尊严——绝了仕途之路还有宗族庇护。
所以说,有亲戚友人获了罪,你可以因为忠义不管不问,但看到他面临绝境却不能不帮扶……这是仁义道德问题。
所以说,圣母、白莲花之类人或者现代不怎么受欢迎,古代人却还是吃这一套,只要行事不要太脑残,把别人当笨蛋。
从发觉自己转生到了红楼世界,又与荣国府有了掰脱不开亲戚关系后,兰祯就想明白了,出几个极品与一窝子糟心亲戚相比,未雨绸缪,先□一两个堪用出来还是比较划算。一来朝堂多个亲戚帮衬总是好;二来贾家后继有人,下场再不好贾敏也不至于太过伤心;三嘛,贾家事还得贾家人操心啊,让林家给他们收拾残局……真很不情愿。
贾琏果然晓得人情世故,第一时间便来拜见林海贾敏,“姑父姑母”也是喊得亲亲热热又不失恭敬。
“一转眼琏儿都这般大了,前来姑母看看。”贾敏眼眶发红,仔细地打量着眼前少年,见他生得白皙俊美,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着几分风流气,好自幼生长于富贵之家,一身气质还压得住,倒显得人灵活。“长得像你母亲多些,尤其这双眼。”
“姑母。”贾琏心中一酸,欲言又止。他小时也问过别人母亲事,只换来了身边人讳莫如深害怕,父亲大怒,祖母对他感情生疏,他是个机敏,几次过后便不再提起。
贾敏显然不想这时候说他母亲事,转口道:“来,见见你妹妹,兰祯。”
兰祯闻言上前一步给贾琏福了个礼,“见过表哥。”
“表妹。”贾琏讷讷喊了一声,脸颊微热。表妹长得真漂亮,肌肤玉雪娇嫩晶莹无霞,容颜清丽绝俗,特别是那双会说话般眼睛,笑意盈盈时真如雪地莲花轻绽,让人欢喜无比。就是年龄小了些。他不由地想起了京城另一个有着双凤眼张扬女子。
“这是你表弟,林赫,小名幼安。”贾敏拍了拍乖乖偎身边坐着林赫。“幼安,叫表哥。”
“表哥。”林赫十一个月便会开口唤“爹、娘、姐”,只是发音不大准,这次倒叫对了。听话地冲贾琏喊了声后又将脑袋瓜儿扭向了兰祯,小胖手朝一边几上樱桃果盘探去,嘴角有着可疑水光流出。“吃,吃。”
“表弟。”贾琏看着粉雕玉琢似林赫,以为他是让自己吃水果,相比自宝玉出生后自己荣国府受到冷落,十分地感动。“本来该早日启程来扬州给表弟贺礼,只是府里二婶刚生了个衔玉弟弟……”
一番话说下来,有耽误了林赫抓周礼惭愧,又有他不自觉委屈,听得林海贾敏面面相视,倒将他奉给林赫抓周礼放到了一边。
“他小小一个人儿可使不得这般兴师动众。”贾敏淡笑,听着贾琏说着贾母如何重视二嫂生宝玉,洗三、满月、起名、怕福气太大不好养活又贴了名儿到京中各街上让路人叫着压压……竟把自己儿子抓周礼给忘得一干二净,心中也免不了生了几分怨怒,这也罢了,祖母疼宠幼孙实属正常,可母亲种种行径是不是太张扬了?!
“这种事掩着捂着都来不及,怎可闹得人皆知?”说着,瞥了眼端茶浅啜林海。夫妻生活了十余年,贾敏不须细看也感觉到了他对娘家行事不赞同。
什么大造化,也不怕犯忌讳。
贾琏只看贾敏表情就知道定是府里做得不对,只是也不明白:“这事哪里捂得住?老太太也说了是好事。”
贾敏一愣,旁边兰祯把樱桃绞压成泥喂着林赫随口说道:“怎么表哥家里发生什么事很就会给人知道吗?”
贾琏一怔,遂摇头苦笑,“也差不多了。”才进林府不过半天,他已感受到林家人与宁荣两府行事不同,尤其是规矩上,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客人是客人,该有礼仪规范一丝不错,而自家人相处又很随意温馨。
“怎么府里规矩竟松散到这地步?二嫂是怎么管家?”贾敏眉头拧得紧了,很是不满。林海睇了她一眼,道:“既捂盖不住,大肆传扬也是个法子。”
贾敏默然。须臾,才对贾琏道:“你先下去梳洗归置,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不懂就来问姑母和你姑父。”
“是。”贾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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