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家世代翰林,到了渠易崧和渠明夷这两辈儿,男丁并不算多,渠易崧是独子,渠明夷这辈儿也只有渠明夷和渠明齐两个成年男丁。但如今渠易崧和渠明夷都已进了翰林
院,就是渠明齐也不算差,十九岁就考中了举人,等过两年中了进士,在父兄的提携下,进翰林院也是迟早的事。
到时一门三翰林,定是又一桩佳话。
是以渠家虽不算多有权势,但京中却真没几人敢看不起渠府。宜生的祖父渠岱是一代大儒,生前广受爱戴和推崇,死后其诗文集册在渠家书坊也极为畅销,至今仍然常被谈起。渠易崧如今的成就尚不及其父,但也算得上文名远播,
德高望重。至于渠明夷,则更是有赶超渠易崧的趋势,如今还不到不惑之年,却已经成为清流的砥柱人物。
这样的两个人,自然能让渠家的女人们为之感到骄傲。
他们是她们的夫君、爱子、兄长……她们一生的荣辱富贵,喜怒欢乐,皆与这两个男人绑在一起,他们就是她们倚靠,她们的信仰。
丫鬟欢喜地说出那句话,花厅里几个女人便都高兴起来。
崔氏和梁氏自是欢喜,宜生面上虽还平静,心中却比崔氏和梁氏更加欢喜激动。
上辈子死了之后,威远伯府其实并没有什么让她牵挂太多的人。然而父亲和哥哥,却是她经常会想起的。
母亲早逝,继母虽没什么大的不好,两人相处却终究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因此对于少女时期的宜生来说,渠易崧和渠明夷便是她全部的依靠,是她最亲最近的人。
哪怕是后来嫁了人,父亲和哥哥依旧是她的靠山,是她心中受伤时可以回去疗伤的退路。
算上做鬼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和哥哥了。所以,宜生难免有些激动。
伴着小丫头的喊声,很快便传来两道沉稳的脚步声,哗啦啦地一阵响,珠帘被卷起,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进了花厅。
走在前头,看上去刚过半百,相貌清癯的中年人是宜生的父亲渠易崧。渠易崧身后,年纪稍轻,相貌俊朗,却浑身一股书卷味儿的男人,则是渠明夷。
渠家人大多都有一副好相貌,宜生不用说,年少时虽不像云霓郡主一般有个具体的第一美人的名头,却也是一说起就让人赞一声的美人,放眼整个京城都是数得着的。渠易崧父子俩的相貌也极好,即便如今都已不是少年郎,却依旧可以称一句美男子。尤其两人俱是满身文气,书卷里浸染的那股斯文儒雅,甚至足以让人忽略他们的相貌
。
父子俩一进来,花厅便像是游鱼入池,整池水都因此而生动起来。
崔氏和梁氏都纷纷上前,伺候着各自的丈夫脱下厚重的官服,换上轻便的家常衣裳,梁氏还一迭声儿地唤丫鬟准备净面的物事。
“先别忙,我先跟妹妹说说话。”渠明夷阻止了妻子继续忙活。
渠易崧也朝崔氏摆了摆手。
真见到父兄久违的面孔,宜生心里反而平静了,等两人换好衣服才笑着上前,施礼唤道:“父亲,哥哥。”
渠易崧朝女儿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渠明夷却朝妹妹露出一抹笑。
宜生也同样回以笑容。
见宜生行礼,没来及溜出去的渠偲和林焕便也只能跟着上前行礼。大抵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有些怕男性长辈,尤其是渠易崧和渠明夷这样一看就像是夫子一样的长辈,又尤其是在跟小伙伴玩闹的时候,见到了肯定能避则避。只是渠易崧
和渠明夷一回府便直接来了花厅,把渠偲两人堵着正着,两人便只好苦着脸上前装乖。
渠偲乖乖施礼:“祖父,父亲。”
林焕则揖手为礼:“渠老,伯父。”
称渠明夷为伯父是显亲近,称渠易崧为渠老,却是为显尊重。渠易崧德高望重,朝中半数人皆以渠老称之,是以林焕才这样称呼。
渠易崧和渠明夷态度随和地让两人落座,对林焕的态度与对自家孩子渠偲的态度并无不同。林焕英国公小公子、宁音公主之子的身份固然尊贵,但渠家也是世家,又向来清高傲岸,对皇权敬重忠心,却从不迎合谄媚。因此渠易崧父子便也将林焕视作平常子侄,
并不因他在而拘谨什么。
只是渠易崧和渠明夷都是正经惯了的,哪怕是已经随和许多的态度,却依旧让两个刚才还闹腾的小子觉得压抑,一落了座,便你瞅我我瞅你地递眼色。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没瞒过大人们的目光,渠明夷轻咳一声:“偲儿,你带焕儿去别处吧,爹和祖父跟你姑姑说些事。”渠偲闻言顿时大喜,正要招呼着林焕走,便见那小子正腆着脸朝父亲笑地欢:“伯父,您和姑姑说事儿,我和渠偲就把七月妹妹带走吧,放心,我们肯定会照顾好七月妹妹
的!”说着还拍了拍自个儿的小胸膛。
渠偲嘴角一抽。
真……不要脸啊!
还叫起姑姑了,那是你姑姑吗!
不过,带妹妹一起玩儿的确是个诱人的提议啊……于是,渠偲少年也眼巴巴地望向了渠明夷。
渠易崧皱了皱眉。渠明夷也不为所动,“你们自个儿玩儿去吧,虽说是兄妹,但七月已经十岁了,你也该避讳避讳。”
渠偲和林焕顿时垂头丧气。
“不过……”渠明夷笑笑,朝自个儿的小儿子道,“去找你姐姐,可以让她跟七月一处玩。”
渠偲顿时又喜出望外。
让姐姐带七月玩,他们在一边儿也跟着玩不就行了?
渠偲当即道:“那我们带着七月去找姐姐!”说罢便走到宜生跟前,拉了七月蹬蹬地跑了。要不是七月动作慢,他几乎能跑出风声儿来。林焕自然在后边跟着,一边喊着等等,一边试图牵着七月的另一只手,只是渠
偲护地死死地,半点不让他沾七月的身。
三人身后,一群丫鬟自然也得跟着保驾护航,以免出什么意外,红绡绿袖也被宜生打发了去看着七月。
三个孩子一走,花厅里便只剩下一家子大人,崔氏和梁氏听到渠明夷说要跟宜生说事儿,便也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这小子!”望着儿子飞跑出去的背影,渠明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摇摇头。
渠易崧眉头皱地却更紧了一些,他朝渠明夷道:“今日便算了,以后还需注意些男女之防,孩子们都长大了。”
虽说这个外孙女不大正常……但到底是姑娘,以后总要嫁人的,这般未出阁时跟个没亲没故的同龄小子玩儿在一处算什么。
渠明夷收敛了笑,应声称是。
“爹。”宜生唤了一声,转移了渠易崧的注意力。
只是,看到女儿,渠易崧的眉头却皱地更紧,他缓缓说道:“伯府的那事,我也听说了。那个找上门的女子,还有五年前的广州知府灭门案——”
“爹。”宜生却打断了渠易崧,“这事您不必管也不必忧心,女儿有分寸的。”
渠易崧却摇了摇头:“我怎么能不管。”说罢,又低声喃喃了句:“这事,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啊……”
宜生陡然睁大了双眼,疑惑地追问:“爹,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渠易崧却又摇了摇头:“莫要追问,宜生,你不需要知道多少,只要知道那女子恐怕不那么寻常就行,平日仔细观察一些,我怕……”
说到这里,他却又住了口。
宜生却急了:“爹,您到底知道些什么?告诉女儿。”
渠易崧和蔼地笑:“告诉你做什么?告诉你能有什么用?你只要做好伯府的少夫人就行,别的交给我和你哥哥,至不济还有承宣呢。”
听到最后一句,一旁的渠明夷轻轻哼了一声。
渠易崧瞪了一眼儿子。渠明夷眼里有些轻蔑:“父亲,您也别为妹夫遮掩了,我看他就不像是个能担得起事儿的。居然还让人闹上伯府大门,即便是以前的妾室,这闹上门儿的行径也实在是丢丑
。再说,那女子的说辞也颇为可疑……”
渠易崧双眼微微闭了闭,旋即又睁开眼,道:“回去对承宣说,让他休沐时来寻我,我再考考他的学问,整日宴会交游地,别把正经文章都给扔下了,那才是叫人笑话。”
“不。”没等宜生反应,渠易崧旋即又改口,“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寻他。”
女儿跟女婿这几年的关系本就不怎么好,如今又突然冒出个秦氏和一个庶女,虽然女儿脸上没什么悲苦的神色,但想也知道,依女儿的脾气,定是又跟女婿生气了。女婿向来有些怕他,偏他自个儿知道自个儿,一看到女婿那轻浮的模样便忍不住板起脸训斥说教。一次次下来,女婿便越来越怕他避他,极其不愿见他,尤其是以考较学
问为名的。
是以,若是让女儿叫女婿来见自己,说不定女婿便会迁怒女儿,甚至以为是女儿回娘家抱怨,才使得岳父出面名为教导实则训斥。这样的话,女儿女婿定会更加离心。
这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以,那话刚一出口,渠易崧便立即改了口。
还是自己去找女婿吧。
还不能这两日就去,不然宜生今儿刚回娘家,自己没隔两天就去找女婿,女婿肯定多想。
再过几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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