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来了。”黑暗中,声音说。
“抱歉,太久远了,我忘记了太多的事情。”另一个声音说。
“快来吧,快来......”
张天生睁开眼,那两道声音的对话他听得真切。
对于这两道声音,其中一道他太熟悉了。
至于另一道,他也印象颇深。
一个来自他的心底,一个是来自无边的黑暗中。
他本想插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明明是自己的心里,却仿佛被施了咒,念头难转。
对于这两道喧宾夺主的声音,他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只能醒来。
交沚的天很热,只是躺着,就觉得闷。
他抬眼看了眼窗外的月,好像格外大了些。
少女还呼呼大睡着。
张天生睡在地板上,她睡在床上。
这是秉持着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所得出的最优解。
月光映下来,地板上是一层银白,像是霜。
少女一翻身,深呼了一口气。
张天生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再睡着了,就坐在床边,喝着已经凉下来的茶。
只是不知为何,他越喝越觉得身体燥热,越喝越觉得心跳加速。
“啊,忍不住了!”突听一道声音传来。
“那要不给你放出来,也正好看看这交沚藏着几个圣人?”张天生竟出奇地平静。
“呵,人家圣人好好清福不享,跑到这里来体验生活?”
“也是,所以你也只敢在这里冒出来,平时你大气都不敢喘。”
“那还不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为了让你不要吓得嗷嗷叫?”
“嘁。”张天生不屑。
“明天,你去一趟天渊。”
“干嘛?”
“让你去你就去。”
“你说干嘛。”
“你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
“我知道的。”
张天生觉得实在坐不住,于是干脆从窗口跳下去,想出去散散步。
夜里的交沚,已经比白天凉了不少,却还是像个蒸笼。
却不知为什么这样热。
“那与你对话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忘了。”
“你就记不住一点有用的?”
“太久远了,我想不起来。”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忘记了。”
“那你哪年生的你总知道。”
“嗯......我连近些的事情都忘了,怎会记得出生时那更远的事情?”
“嗯......不对,你曾说过许多次你就是我。”
“对啊。”
“那你该是与我一同生的。”
“当然。”
“可我才十几岁。”
“......”
“怎么不说话?”
“有人说过你十几岁么?你忘了你在那极西的虚无中见过什么了么?”
张天生突然站住,心中炸开了滚滚天雷。
“你是说......”他怔怔地说。
“你见过的,都是真实的东西,我过后才想起。”
每每在黑暗中,总有人讲述一些曲折离奇又荒诞不经的故事。
听众会在故事结束后拍手叫好,一饮而尽面前杯中茶水,然后拂袖而去。
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但有些故事是独独讲给某个人听的。
那是耳提面命的深刻。
不能忘怀的,又蚀刻入骨。
他翻阅记忆,眼见着天地间的万物,眼见着向他挥手的小松鼠。
随风摆动的小草,努力前行的石头。
还有那有着心脏的火山。
还有一只猴子。
还有......什么都不见的黑。
都是真的么?
他竟不怀疑。
“比久远更久远的东西,并不深刻吧?”心中的声音问。
“不深刻么......我倒觉得历历在目。”
“那是你又经了一遍,就再难忘了,但若再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仍是会忘记,时间可以磨灭一切的痕迹。”
“你说的久远,究竟有多久?”
“啊......反正就是很久,千百个物种从无到有的那么久。”
“那还真的挺久。”
“是的......”
张天生又重新向前走。
前方的道路中间有个人。
那人坐着轮椅,但就那样大摇大摆地停在路的中央。
若是在白天,这个人恐怕会被人骂得狗血喷头。
但是现在,整条街上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张天生,一个他。
当然,他本就是来等张天生的。
“睡不着么?”轮椅上的人说。
张天生左右看看,发现街上除了他没别人。
“你在和我说话?”
“当然,这街上又没别人。”
“可我不认识你。”
“在这天下还有生下来就认识的两个人么?总会有人说出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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