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向往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生活,愈发不管家中生产。于是,周家昙花一现的荣耀之后很快的就败落了下来,周老翰林去世之后,日子更加艰难。
好在周老翰林的名声还在,地方官府乡绅财主们还是挺愿意跟周家结交结交的,于是,周家当时的当家人,也就是周老爷的爹果断做了一个决定,就是经商!当时他的这个决定令三个兄弟都十分不满:咱们爹是谁?那是先帝都敬重的老翰林,咱们家里满满的都是香喷喷的书香,怎么能沾那臭烘烘的铜臭?
可周老爷的爹一句话就把这些异议打了下去:肚子都填不饱了还管什么书香?只要有了钱,才能令家里的子侄们有饭吃有衣裳穿、买得起文房四宝念得起书、上得了京赶得了考,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书香门第这四个字传承下去,否则的话,还谈什么书香门第?
这番话虽然似乎有那么点儿强词夺理,听起来好像有点“那个”,但是各兄弟的老婆们都深以为然。孩子们连吃的穿的都没有,还怎么用功啊?还怎么考功名啊?读书不花钱吗?读书太花钱了啊!而且在考中之前那是只出不进的花钱啊!衣食住行、文房四宝以及书院的修束、参加各种文会诗会、儒生之间的人情往来,还有赶考的一大笔费用等等等等,没有殷实的家底,还想读书?做梦去吧!
于是,周家从此便踏入了商道。当然,他们一开始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暗中与人合伙颇有点偷偷摸摸的架势,毕竟么,周老翰林的脸面是要保留几分的。
后来靠着做生意渐渐殷实了,家境更好了,手头也更宽裕了,又光鲜体面起来了,于是就渐渐放开,没有那么遮掩了。周老爷的爹和两个叔叔相继去世,只剩下一个小叔还在,他们往下辈分的人对周老翰林的印象毕竟更薄弱,况且周老翰林在地方上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了,于是周家更是不必顾忌的在商路上越走越远。也正是这样,周老爷才和吴家搭上了关系,继而结成儿女亲家。吴家看中的,也是周家的那浓浓的书卷味道。
遗憾的是,周家的子侄们却没有继承到周翰林的文气,尽管周家有自己的私塾学堂,可这么些年来,只出了四个秀才、一个举人,那举人是周老爷的小堂弟,如今还在埋头苦读以求更进一步。这在别的人家也许是挺了不得的事儿了,可是周家人因为有祖辈的先例在是不可能满意的,而且还很惭愧,觉得愧对祖宗,连带着底气也甚是不足。
周老爷听老太太一口一个“你们家女儿”,这摆明是要休妻的架势!什么叫他们来商量?分明是叫他们来接那不要脸的女儿回去的!
这怎么可以!如果真的把这不要脸的女儿接回去了,这事儿怎么瞒得过去?至少自家兄弟叔伯妯娌是瞒不过去的,那长房还有什么脸面?而且,这简直就是给祖宗蒙羞啊!
周老爷一咬牙,说道:“亲家母,我那不孝女做出这种事情来,我们夫妇也没脸面再见您和女婿,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她既然已经嫁进吴家,那就是吴家的人,是生是死跟我们周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亲家母您要是觉得不解恨的话,那就,那就打死她吧!我们夫妇绝无二话!”
“老爷你——”周夫人大惊,不敢置信的瞪着丈夫。
“你给我住口!”周老爷沉着脸喝住妻子,低沉着嗓音咬着牙恨声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还有脸?”
周夫人顿时泪光盈盈,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女儿同儿子不一样,当爹的平日哪里管后宅的事,还不都是当娘的教导的?女儿做出了这种事来,丈夫怪在她的身上天经地义。况且周家那等颇有些书香的人家,规矩礼数最是严格,即便再心疼女儿做妻子的又如何敢当外人面同丈夫顶撞?除非她也想要一纸休书。
况且她年老色衰,在老爷面前算不上得宠,从前有吴家这门姻亲在,她尚且还有些底气,如今偏偏就是这底气被抽了个精光,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太太心里冷笑个不住,除了快意心里也不能立刻消气,便“哟”了一声冷冷道:“这怎么行!我们吴家虽比不得你们周家书香盈门,也不是那等歹毒心肠的人家,说不到这打死杀死上头,周老爷倒是好主意,把这烫手的山芋抛给我了,让我怎么着?既杀不得,难不成我吴家还得留着她碍眼添堵不成!”
周夫人颤声道:“亲家母,好歹看在往昔两家的交情上,求求您饶了她、给她一条生路吧!”
周老爷喝止不及夫人已经把这话说了出来他不禁大怒,果然吴老太太气得脸色立刻难看了两分冷笑道:“周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倒像在怪我不近人情了?哼,我若真不看两家交情,早就修书一封派人送她回周家去了,还叫你们来做什么!”
“多嘴!”周老爷凌厉的目光警告的盯了妻子一眼,忙陪笑向老太太拱手道:“亲家母息怒,这糊涂妇人的糊涂话亲家母您别放在心上!您的成全回护之心周某感激不尽!亲家母既然有心维护,何不好人做到底?便送她如吴家家庙,让她了此残生吧!”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亲口说出这番话,还要承吴家的情,还要求着老太太答应,周老爷心里也不觉凄凉难受,回过神来却更恨那不知好歹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老太太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周家毕竟是地方大族,为了一个贱人同周家交恶她也不愿意,逼着周老爷如此,令周家欠吴家的人情岂不更好?反正,这个人情周家是欠也得欠、不欠也得欠!
周老爷见老太太一时不语,明显是有松动的意思,知道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心中稍稍一松,忙又言辞真切的求了一番。
最终老太太终是一叹,说道:“出了这种事,别说你们,我的脸也丢尽了!我们吴家还从来没娶过这等儿媳妇!若非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我是断断不肯就此罢休的!既然周老爷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说别的了,那我便打发她去家庙里罢。可我吴家儿媳妇的位置她却不能占了——难不成还能让她顶着我儿正妻的位置将来入我吴家的祖坟、进我吴家的家庙,享受我吴家子孙世世代代的香火供奉年节祭祀?若真这样,连我也没有老脸去见地下的祖宗了!”
周夫人脸色更白,瞥了丈夫一眼却是咬着唇不敢吱声。周老爷只觉胸口闷得慌,艰难的点点头勉强道:“亲家母——说的是!只是,只是这事儿能不能——不要公开……”
“阿弥陀佛,我就知道你二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那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也依你们不公开便是,可你们今日得给我白纸黑字的留个凭证,省得将来不好说话!我儿过一阵子娶妻对外只说是娶平妻便是!至于你们周家的女儿,得了重病自该好好闭门调养,你们说呢?”
周老爷心中不觉浮起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除了轻叹一声全盘接受没有第二个选择!周家的脸面保住了,自己的兄弟叔伯子侄们面前的脸面也保住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心有不甘,可想想换做是自家的儿媳妇做出这种事来,自己又岂能轻易放过!
周老爷果真留了书信,详详细细的说明了此事的经过,夫妻俩留款签名按了手印,也代替周蓉收了休书,连周蓉的面都懒得见便立即告辞离去了。至于周蓉是真的在府上闭门调养还是去家庙别庄,哪怕是死了,他已经不想再去管了!
“过一阵子我儿便会娶亲,到时候可要请二位光临呀!”老太太微微一笑。
这话虽听了刺心,按照礼数却正该如此,周老爷夫妇脸色苍白的答应了,羞愧得几乎是夺门而逃。
老太太冷冷一笑,终于舒了心中一口恶气。那个贱妇!
看守的婆子不多会儿来报,说是今儿中午那女人试图自尽,亏得让人发现给拦了下来,婆子们不敢大意,除了灌一口米汤防止她饿死其余时候只得将她捆着手脚口里塞着布团。
婆子之所以这么告诉老太太无非是想取得老太太同意这么做罢了,毕竟周蓉身份不一样,老太太不点头她们私自做主捆绑她也不太像样。
老太太冷笑道:“她倒还算有两分骨气,哼,打的好算盘,可惜了也不看我许不许!她以为赶在休书下来之前她死了便算是吴家的儿媳妇了?死我也照样休了她!拿着这休书去给她看,告诉她这是她爹娘亲自承认了的!放开她的手脚,她若想死尽管去死!谁也不许拦着!还有,备车,明儿一早便送她去家庙,叫人好生看管了,对内就说二少奶奶得了重病,去庄子上休养去了!下去吧!”
“是,老太太。”婆子恭声答应,垂着头退下了。
周蓉看到那休书,再听了婆子一番话,顿如五雷轰顶整个人便死了大半,忙又问爹娘何在?
婆子鄙视道:“周老爷和周夫人哪儿还有脸面留下来?早已经走了!你暂且在这儿过一夜吧,明儿一早便去家庙清修。老太太仁慈,才肯饶你一命!”一边说一边冷笑着出去了。
周蓉面如死灰呆呆的靠在墙壁上,目无焦距的怔怔瞧着前方。爹娘来了,又走了,居然没有来看她,连一眼也没有看她!她先前最担心最害怕的就是无颜面对他们,可是,他们居然没有来!她是该高兴的,不是吗?
泪水汹涌而出,周蓉咯咯的惨笑了起来,她被抛弃了,被所有人抛弃了!包括一向来以她为荣的爹娘!她的心里除了羞愧还有不甘和忿恨。
中午的时候她欲寻死的确是如同吴老太太说的那样,她想要保住吴家二少奶奶这个位置。只要她赶在爹娘赶来之前、赶在吴家休了她之前死去,人死万事空,死无对证,爹娘再一哭一坚持,吴家纵有千般理由又能怎样?
可她没有想到,爹娘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这么将她给抛弃了!
那么,她的寻死还有什么意义?她又应该为了什么而死……
周蓉的眼泪不停的涌出来,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刻一样。一种刻骨铭心的失落和痛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又那么深刻的漫上心间,牢牢的蚀着她的心。她很想问一句情郎下落何在?再一想自己都已经落到这般叫人羞辱的田地了何必再问这个叫人更鄙视?以吴家的势力,岂能饶得过他?
一场主子间掀起的滔天巨变就这么水过无痕的过去了,随着一辆简陋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去,这件事甚至在府中连一点涟漪都没有起。
这事儿过去没几天,京城中终于传来了柏家的消息。这一次,是好消息。
年大将军全军覆没那事儿无意中叫皇帝给发现了端倪,顺藤摸瓜查出了真相,原来那次大败是朝中出了奸细,暗中与胡人勾结传递消息,这才害死了年大将军父子。而年大将军父子本来是有机会逃脱的,但为了牵制敌军,令其余二十万有生力量能够尽快安全撤离便没有撤离,到最后不幸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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