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你以为我们会是这么俗套的认亲方式吗?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试图装糊涂。
“听不懂?”她说着,苍凉地笑起来。
容颜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阿静……当年要不是你胆小,出卖了我,我们家至于遭受这样的灾祸吗?”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吞咽下去。
她手快,从叮静的腰间猛地扯下一块玉佩。
“他们都要离开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们我身上有这块玉佩?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我见过小哥哥?如果不是你,爹爹跟娘会为了保护我们,让我们逃跑,他们自己却丧命吗?”
叮静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
以往的记忆越发清晰地钻入她的脑子,容颜越笑越觉得苍凉,即使是抬起头也止不住那汹涌而出的哭意。
“你生来就胆小,我就当你当时害怕不小心说出来好了。阿静,我待你如何?我从小哪一样不是让你,哪一次不是先想着你,你落水那次我明知自己不会水性却依然跳下去要救你,害得自己也险些溺死,我对你如何,老天爷在看!我自问对你这个妹妹没有任何愧疚,我从没有对不起你过!你呢?你怎么对我?你看看这里,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叮静很怕,眼前的她明明虚弱得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本就应该躺在床上下不了床的她为什么有那个力气握着自己,让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她的束缚?
容颜奋力一拉,拖着她走向崖边,而下面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夙非离一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刚倾了身体要追上去,却触及容颜那凌厉的眼神。加之阿咛并没有呼救,他也就停下了脚步,时时注意着容颜的一举一动。
容颜的左手指着那深底,转头悲怆地望着叮静,“我救了本要死的你自己站不稳摔了下去,我喊你救我,你没有救我,在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静’的时候,你一步步后退,你捡走了我的玉佩,转头就跑!阿静,我就问你一句,当你睡觉的时候,你会不会梦见那个对你那么好的姐姐,一声声喊你名字时的绝望?”
叮静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她想后退,她想喊夙非离救她,离开这里,远离她这个姐姐,可是她发觉有什么东西堵着她的喉咙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好害怕。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一样,她站在姐姐的面前,救,不救,救,不救……然后一步步后退,在恐惧和犹豫下逃离了现场。
梦吗,有,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噩梦,梦见她姐姐回来索命了,她半夜惊醒无法入眠,若不是阿离陪在她身边,她根本就无法走过这几年。
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中,也曾后悔过当时为什么不救她。可是都过去了啊,“叮静”死了,她才是叮咛,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叮静”了!她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后悔?
“阿静……阿静救我……阿静别走——阿静——当时我是不是这样一声声地喊你的?阿静!”如今她也是这样,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喊得她心底的恐惧猛升,“我并不怕死,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为了保护你,我可以去死。但是你怎么对我!?那个我誓死要保护的人,在我绝望之时却步,不要紧,姐姐不怪你,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当你转身的那一刻,那抹嘴角的笑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着她的声声控诉,以及她此时绝望又孱弱的样子,叮静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姐姐,你还真是命大,水淹不死你,毒蛇咬不死你,这么高的悬崖你也能活下去,酷刑同样折磨不死你,叮咛,你还是人吗?娘亲说得没有错,你的命真是比谁都大。”
容颜愣怔了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阿静啊阿静……那时候你才四岁,你才四岁啊,你究竟是人是鬼?”容颜觉得眼前的叮静实在太可怕。
“什么四岁!叮咛!你知不知道从你比我早一年出生开始我的命运就被你捏住了?你比我早一年而已,你凭什么认为你觉得的一切都是对的?”叮静也分外激动,说得双手猛腰。
“我不喜欢念书!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我就是记不住啊,你想念就让你来念啊,为什么总是口口声声为我好?《三字经》……我不喜欢《三字经》!我也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诗句!”
呵……她为了阿静放弃一切,到最后竟成了逼她?
叮静抚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回想一边落泪,哭得比容颜还要声嘶力竭。她在指控她的“罪行”。
“爹爹总是指着我的额头说‘你为什么不学学你姐姐’、‘你看看阿咛背得多好’、‘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姐姐没有学都比你念得好’、‘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你怎么比阿咛差那么多’!娘亲也会说‘两姐妹怎么两个性格’、‘阿静啊你还是别越帮越忙了叫你姐姐来’、‘唉是阿咛的话那只鸡早抓到了’、‘怎么妹妹差姐姐那么多’……姐姐……阿咛……阿咛……姐姐……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姐姐,姐姐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我什么都比不上你,你知不知道爹娘的那句‘早知道阿静什么都不会给家里增添负担还不如不生的好’将我的心伤成什么样?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的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