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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颗怀着爱的心在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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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亲爱的,”那夫人回答道,“你的不幸要比弗洛伦斯轻一些;因为在这广阔的世界上,没有一个孤儿能比一个被活着的父亲抛弃不爱更加冷落可怜的了。”

    花朵像尘埃一般纷纷散落在地上,空着的双手蒙住脸孔,成为孤儿的弗洛伦斯缩成一团,倒在地上,长久地、痛苦地哭泣着。

    但是弗洛伦斯怀着忠诚的心和坚决的善良的目的,紧紧地抱住这个目的不放,就像她垂死的母亲在生下保罗的那一天紧紧抱住她不放一样。他不知道她多么热烈地爱着他。不管她要等待多么长久,不管时间过得多么缓慢,她迟早总有一天要让父亲的心知道这一点,在这段时间中,她必须注意不要用未经考虑的语言、眼光或由于任何偶然的情况所引起的感情冲动去抱怨他,或者给那些损害他的流言蜚语提供口实。

    弗洛伦斯对那个孤儿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也很有理由记得她,可是甚至在回答她的情谊时,弗洛伦斯心中也记着父亲。如果在所有的孩子中,她对她表示了太突出的感情(弗洛伦斯这么想),她就无疑会在一个人的心中,也许还会在更多人的心中加强这样的信念:他是残酷的,不近人情的。她把她自己的快乐完全置之度外。她暗中听到的谈话只能成为保全他,而不是成为抚慰她自己的理由。弗洛伦斯在心中进行着探索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她经常这样做。如果他们在朗诵一本书,书中提到一位冷酷的父亲的话,那么她感到痛苦的是害怕他们这样朗诵是在暗指他,而不是为了她自己;当他们演出一个在幕间插入的戏剧的时候,或展示一幅图画的时候,或做一个游戏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情形。为他担惊受怕的这一类事情很多,因此她不时踌躇,是不是回到老家去,重新平静地生活在它那沉闷无趣的墙壁的阴影下,反而更好。人们看到,温柔可爱的弗洛伦斯正处在豆蔻年华,她是这些孩子联欢会上的谦逊的小皇后;在他们中间,很少有人会想象到,一副多么神圣的忧虑的担子正沉重地压在她的胸间!那些在她父亲的冷冰冰的气氛中拘谨不安的人们中间,很少有人会料想到,在他的头上正堆积着像煤火般炽热的感情!

    弗洛伦斯耐心地进行着探索。由于她在聚集在这座房屋中的年轻伴侣中间没能求得她所寻找的那难以名状的魅力的秘密,她就常常在清晨单独走出到那些穷人的孩子们中间去。可是她在这里也还是发现他们在她前面走得太远了,她不能从他们那里学到什么。他们好久以前就已在家庭中取得了他们的地位,不是像她那样站在被闩上的门外。

    她好几次注意到有一位男子很早就起来干活。有一位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时常坐在他的近旁。他是一个很穷苦的人,似乎没有固定的职业;有时在退潮以后在河岸上走来走去,在淤泥中寻找什么碎片和废物;有时在他茅舍前可怜的一小块园地上耕种;有时修补他的一条小而破烂的旧船;或者碰上机会,就给邻居干这样一类的活儿。不管这男子干什么活,女孩子从来不帮着干,而是耷拉着脸,没精打采地、无所事事地坐在他的身边。

    弗洛伦斯时常想跟这人谈话,可是她从来没有鼓起勇气来这样做,因为他从来没有朝向她。但是有一天早上,当她从一些截去树稍的柳树中间的一条小路出来,走到他的住屋和河流中间的一小块渐次倾斜、石子很多的地中的时候,她突然间遇见了他;他在那里向着一个火堆弯下身子;那条老旧的小船底朝天地躺在近旁,那个火堆是生起来给这条小船堵缝眼用的;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就抬起头来,向她问候早安。

    “早上好,”弗洛伦斯向前走近一些,说道,“您这么早就起来干活了。”

    “如果我有活干的话,小姐,我会高兴时常更早起来干活的。”

    “很难找到活干吗?”弗洛伦斯问道。

    “-我觉得难找,”那人回答道。

    弗洛伦斯向女孩子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她缩成一团,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下巴。弗洛伦斯问道:

    “她是您的女儿吗?”

    他迅速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笑容,望着女孩子,向她点点头,说,“是的。”弗洛伦斯也望着她,向她亲切地致意。

    女孩子没有礼貌地、不高兴地咕哝了几句,作为回答。

    “她也找不到活干吗?”弗洛伦斯问道。

    那人摇摇头。“不,小姐,”他说,“我为两个人干活。”

    “这么说,你们就只两个人吗?”弗洛伦斯问道。

    “就只我们两个,”那人说道,“她的妈妈已经死去十年了。马撒!”他又抬起头来,向她吹了个口哨。“你不想跟这位漂亮的小姐讲句话吗?”

    女孩子缩缩肩膀,做了个不耐烦的姿态,把头朝向另一边。她面貌丑陋,身体畸形,脾气暴躁,家境贫困,衣衫褴褛,肮肮脏脏,但是却被爱着!啊,是的!弗洛伦斯从她父亲望着她的眼光中看到了这一点,她知道谁的眼光与这毫不相同。

    “我可怜的女孩子!我担心她今天早上更不好了,”那男子停止工作,说道,一边怀着怜悯,望着他那外貌不扬的女儿;他的怜悯的方式不是很细致的,但却因而更为亲切动人。

    “这么说,她是病了?”弗洛伦斯说。

    那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这长长的五年当中,”他依旧望着她,回答道,“我想,我的马撒就连短短五天的健康日子也没有过。”

    “唉,还不止五年呢,约翰,”前来帮助他修船的一位邻居说。

    “您认为还不止五年吗?”另一位把他那顶戴旧了的帽子推向后面,用手摸摸前额,喊道,“很可能。好像是很久、很久的时间了。”

    “约翰,”邻居继续说道,“时间愈久,您就愈宠爱她,愈迁就她,直到她已成了她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的累赘了。”

    “对我来说,她没有成为累赘,”她的父亲重新干起活来,说道,“对我来说她没有。”

    弗洛伦斯感到——谁还能比她更能感到这一点呢?——他说得十分真实。她向前更走近一些,真想能高兴地摸一下他那起茧的手,谢谢他对那可怜的人儿所怀的慈肠善心;他望着她的眼光跟别人的是多么不同呵。

    “就算这是宠爱吧,如果-我不宠爱她,谁还会宠爱我这可怜的女孩子呢?”那父亲说道。

    “是的,这话说得不错,”邻居大声说道,“不过,约翰,凡事总得合情合理,有个分寸才好。而您呢!您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全都给了她。您为了她把自己的手脚全都给束缚起来了。您为了她过着牛马一般的生活,而-她心里想着的是什么呢!您以为她能体会到这一点吗?”

    父亲又抬起头来,向她吹口哨;马撒又跟先前一样,缩缩肩膀,做了个不耐烦的姿态,作为回答;他却感到高兴和满意。

    “只是为了这,小姐,”邻居微笑着说道;在他的笑容中包含着内心的同情,比他表露出来的还多,“只是为了看到这,他就永远不让她离开他!”

    “因为这一天将会来到,它离现在已经不远了,”另一位低低地弯下身去干活,说道,“那时候甚至看一看我那不幸的孩子,看一看她的指头怎么颤抖,或者她的头发怎么飘动,都会使死者复活的。”

    弗洛伦斯在那只旧船上挨近他手边的地方悄悄地放了一些钱,然后离开了他。

    这时弗洛伦斯开始想,如果她像她弟弟那样生了病,消瘦下去,那时候她父亲会知道她曾经爱过他吗?那时候他会觉得她比现在亲爱一些吗?当她虚弱无力、视力模糊的时候,他会来到她的床边,把她抱入怀中,把过去的一切全都一笔勾销吗?在改变了的情况下,他会原谅她没能向他敞开她孩子的心怀吗?他能原谅她,使她能毫不困难地告诉他,她那天夜里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出他的房间的,告诉他,如果她有勇气的话,那么她曾经想做什么,告诉他,她后来怎样努力学习她在婴儿时代从来不知道的方法的吗?

    是的,她想,如果她快要死了,那么他会变得宽厚起来的。她想,如果她安详地躺在挂着帐子的床上,毫无难色地等待着死神来临,使他们回忆起他们那亲爱的小男孩的话,那么他将会被刺痛了心,对她说,“亲爱的弗洛伦斯,为了我而活着吧,我们将彼此相爱,这些年来我们本可以这样相爱的;我们将会幸福,这些年来我们本可以这样幸福的!”她想,如果她听到这些话,她的胳膊搂抱着他的话,那么她会微笑着回答说,“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但有一点: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亲爱的爸爸!”然后在嘴唇上带着她的祝福离开了他。

    由于这样一些思索的结果,弗洛伦斯所记得的墙上的金黄色的水,对她来说,只不过像是流向安息的水流,它流向一个地方,比她早去的亲人们正在那里手挽手地等待着她;有好多次,当她望着脚边潺潺流过的黑漆漆的河流时,她就怀着非常的惊奇,而不是恐怖,想起了那条她弟弟曾经时常说是把他漂走的河流。

    弗洛伦斯和那位父亲和他生病的女儿相遇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她对他们还记忆犹新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巴尼特爵士和他的夫人出外到乡间的小路上散步,他们建议弗洛伦斯陪他们一道走走。弗洛伦斯欣然同意,斯克特尔斯夫人自然就命令小巴尼特一道出去。因为斯克特尔斯夫人看到她的大儿子挽着弗洛伦斯的胳膊是再也高兴不过的了。

    说实在的,小巴尼特在这种事情上的思想感情看来跟他母亲完全相反;在这种场合他时常把他的情绪大声地表露出来,虽然是含糊其词地嘟囔着什么“一群毛丫头”。可是要使弗洛伦斯温柔的性情生气是不容易的,所以她一般经过几分钟之后就能使那位年轻的先生安心于自己的命运;他们和睦地向前游逛,斯克特尔斯夫人和巴尼特爵士则洋洋得意、十分高兴地跟在后面。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正当他们这样向前走着,弗洛伦斯几乎就要平息小斯克特尔斯的怨言,使他听从命运摆布的时候,一位骑马的先生经过他们身旁时,注意地看着他们,然后勒住马,掉转马头,手里握着帽子,重新向他们骑回来。

    这位先生特别注意地看着弗洛伦斯;当这一小群人站住看着他骑回来的时候,他先向她鞠躬,然后才向巴尼特爵士和他的夫人行礼致敬。弗洛伦斯记不得过去曾经看见过他,但是当他向她骑近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吃惊并向后退缩。

    “请放心,我的马是十分驯服的,”那位先生说道。

    可是并不是马,而是那位先生身上的什么东西——弗洛伦斯说不出那是什么——,使得她像被刺痛似地畏缩。

    “我想我有荣幸向董贝小姐致意吧?”那位先生露出极为奉承取悦的笑容,说道。当弗洛伦斯把头低下的时候,他继续说道,“我姓卡克。我想除了我的姓卡克之外,董贝小姐不会记得我了。”

    虽然天气炎热,弗洛伦斯却奇怪地感到直想打寒颤;她把他介绍给她的主人和女主人。他们十分客气地接待了他。

    “一千次地请您原谅,”卡克先生说道,“不过明天早上我就去莱明顿,到董贝先生那里。如果董贝小姐有什么任务能交托给我去办理,我将会感到万分荣幸,难道这还需要我说吗?”

    巴尼特爵士立即揣度弗洛伦斯要想给她父亲写信,所以建议回家去,并请求卡克先生跟他们一道去,在他家吃晚饭,不用卸去骑马的服装。不幸的是,卡克先生早已接受别人的邀请,不能再在这里吃晚饭,但是如果董贝小姐想要写信,他就再也高兴不过地陪他们回去,并充当她忠实的奴仆,随她喜欢要他等待多久就等待多久。当他露出他那最宽阔的微笑说这些话,并弯下身子靠近她,拍拍马脖子的时候,弗洛伦斯碰到了他的眼光,可以说是看到而不是听到他说,“那条船杳无音讯!”

    弗洛伦斯惶惑不安,惊恐万分,从他身边往后退缩,甚至根本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说了这些话,因为他似乎是以异乎寻常的方式,通过他的微笑把这些话显示给她看,而不是说出来的。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她谢谢他,但是她不打算写信;

    她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不捎点东西去吗?”露出牙齿的人问道。

    “不捎什么东西,”弗洛伦斯说道,“除了劳驾您转达我的——我的亲切的爱之外。”

    虽然弗洛伦斯心绪烦乱,但是她还是抬起眼睛,用哀求的和意味深长的眼光望着他的脸;这眼光清楚地请求他宽恕她,如果他知道——他同样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和她父亲之间相互传递口讯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而像现在这样的传递口讯,那更是异乎寻常的。卡克先生微笑着,深深地鞠躬;巴尼特爵士请求他向董贝先生转达他本人和斯克特尔斯夫人衷心的问候,于是卡克先生向大家告别,骑着马离开了,在那德高望重的老两口心中留下了一个良好的印象。这时弗洛伦斯开始浑身打颤,巴尼特爵士相信当时流行的一种迷信说法,认为这时正有人走过她的坟地。卡克先生这时拐了个弯,往后看看,鞠着躬,然后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正直向教堂墓地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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