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魏徵点点头,又笑了笑,随即便与房玄龄行礼告辞而去。房玄龄笑着道:“魏秘监跟你说什么了?”
马周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魏公让周不必紧张……”
房玄龄闻言不由仔细看了看马周,笑道:“看来魏秘监可是很喜欢你啊!我可有好几天没瞧见他笑了。”
马周正待答话,却听一个浑厚明快的男中音道:“谁好几天没笑了?”
房玄龄闻言忙敛笑低头,转身行礼。马周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暗黄色圆领衫,头戴幞头的青年男子正立在廊下朝着这边看来。
那男子一眼就看到了马周,眼神立时亮了亮,只是这一亮,马周竟觉得似有数道阳光直直地撒落在自己身上,周边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是陛下!马周在心中叫了一声,心底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悦诚服之感。他跪下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臣马周,拜见陛下!”
李世民走出殿门就看见房玄龄身后立着一个青年,虽然只是身着灰白色的布衫,在略有些阴沉的天色下却像苍岩上的青松一样磊落俊挺,干净清爽得似乎将所有阴霾都隔绝在身外。他就是马周!李世民的眼睛亮了亮,这果然是我要的人才!“马周,朕,等你很久了!”
当天晚上,两仪殿的灯火亮了一夜,李世民把马周的两篇疏反复看了不下数十遍,当然,一边看一边还与作者马周讨论着。
“成立农部这个设想很不错,自贞观元年山东大旱之事后,朕便发现其实天灾未必不可抗,若是早有专门的部门去研究和推广这些技术,百姓不知可少受多少灾殃。只是新成立一部,吏员选配物资调拨都大费周章,且此前从无先例,所派官员难免有无处下手之感,一时之间恐怕急不可得。”李世民目光如炬地盯着马周,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马周胸有成竹道:“其实不必另外成立农部,目前九寺中有司农寺,本来掌管国库收支、粮食仓廪、京官俸禄及谷物货币等,现在其职能基本已被民部取代,渐成摆设。陛下不如将农事之责交还司农寺,主管研究及推广农技,并定期丈量全国土地,核定各地耕作人口,按国家经济计划制定宏观耕作计划,其中丈量土地可与虞部合作完成,人口数据则可由民部提供。”
李世民连连点头道:“好,非常好!这样既可以最大化地避免成立新部门的阻力,快速让部门发挥效用,也使司农寺重新有了作用。不过,丈量土地、核查人口,这可都是工程浩大的大事,只能慢慢来,就从成立研究部门开始吧,朕会在全国范围内广选擅长农技之人,选拔其中最优者充入司农寺研究所,其余优者可学你在利州所设培训班,在各自县乡开课传授。”
马周颔首道:“正可如此!”
李世民笑了笑,似是随意道:“只是现在的司农卿未必再适合担任此职,你看谁合适呢?”
马周笑道:“臣一直在乡野,对朝中众位大臣并无所知,怎能为陛下谋划人选。不过依臣看来,所选之人最要紧是踏实勤勉,不惧辛劳,同时最好能对农事有所了解。”
李世民哈哈笑道:“这样的人可难找啊!不过所幸眼前倒有一个!”
马周愣了愣,方才意识到李世民在说他,忙摆手道:“陛下不可!臣万万难担此任!司农卿乃是三品大员,臣不过八品小吏,如何能一步登天!”
李世民身子略向前倾,嘴角带笑道:“怎么?难道你认为你的才能就应该担任八品小吏?”
马周正色道:“陛下对臣的信任和厚爱,臣肝脑涂地也难报答,但正因如此,臣更万万不能担任此任。一位三品要员,尤其是新司农卿这样需要与各方打交道的实权部门长官,除了才能之外,与朝中各部众臣的关系也尤为重要。臣不说自身品秩低微难以服众,初来乍到更是无一人相识,对众位臣工的能力、品性、行事风格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下让臣去办事,岂不是事倍功半?甚至弄巧成拙也未可知。为大事计,臣绝不能出任此职。”
李世民看着马周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道:“好!”
马周忙拱手道:“谢陛下!”
李世民呵呵一笑:“别人都是因为朕封官谢恩,你倒正相反!”
马周也呵呵一笑道:“别人得官,臣辞官,都是为了效力陛下,效力大唐。”
李世民微微颔首,眼中又是一道亮光闪过,手指轻轻点了点案几,忽道:“朕让你做监察御史,你可愿意?”
监察御史也还是个八品,不过这个八品可厉害得紧,品秩虽低,权限却很广,“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李世民让马周担任监察御史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他尽快地熟悉朝堂。马周怎能不明白此中深意,当下深深伏倒在地:“臣当誓死效力!”
李世民站起身,走过去将他扶起,马周眼眸中满是激动,满是感慨,他想过无数次见到陛下时的场景,却从来没料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如此胸襟广博从善如流,他是这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却没有一丝轻怠自己这个寒士,谈到高兴处甚至可以拉着自己的手像普通朋友一样闲聊,可是他身上又有那样一种天生的气势,即便是他最平和的时候也有着无形的威仪,这实在是天生的帝王啊!
先得挚友,又遇恩师,再逢明主,我马周何其之幸啊!若不能遂我平生之志,此生我何以为人!
与马周不同,孙思邈则先去了李淳风家中送信,他俩一个是道士,一个从小学道,一个是精通医理,一个深谙数学,自然是同道中人,一见面就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再一聊泠风等人,距离更是迅速拉近,不过两个时辰就成了忘年之交。
李淳风已经知道泠风他们还留在梁州,心中虽然叹息但也知道这是不得已之举,他虽身在长安,但毕竟不是陛下的近臣,陛下对自己所说之事信了几分,有没有后续动作他一概不知,此刻倒是只能看看马周能不能获得一些蛛丝马迹。
孙思邈向李淳风问了杜如晦家的住址,约好下次叙谈的时间,便先告辞而去。李淳风拆开泠风给他的信,看完不禁皱起了眉,泠风信中说,淮河下游将有大水,北岸有决堤之险,祸及谯、泗、徐、豪、沂五州,此外贝、苏、陇、鄂四州也有大水,估计就是最近了,得赶快通知各州修补堤坝疏散百姓。
“泠风,你还真是会给你哥出难题啊……”李淳风伸手拍了拍额头,无可奈何地笑道,还好洪水不比大旱,还是较易从天象观测而出的,现在提早得也不多,就和陛下说臣夜观天象吧……李淳风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像神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