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抚了抚那毯子的软毛,涂着蔻丹的指甲映在油光水滑的皮毛之上,熠熠生光,虽然是保养得宜,到底是年岁已大,那手背之上便生了些枯皱的纹路来,她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深宫二十年,到如今也不过是这般的光景罢了。”
菡芝见她起了愁绪,面上微微泛了笑,低声劝慰道:“娘娘是太后,皇上尊孝,万民归心,便是先帝还在,也定然是夸赞娘娘的。”
提及先帝,太后面上浮起向往的笑意来,她与先帝感情甚笃,从皇子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伴在先帝身侧不离不弃,先帝离世之时,尚且还握着她的手,低声絮语,宽慰她。
“是啊,他向来懂得夸人。”太后面上笑意微动,却如这雨日里的浮沉水声一般,“只是,他最敬佩的却是宸帝,太皇太后在时,他是日日都要去问安的。”
宸帝早已是大晋的一个传说,身为皇后却名正言顺称帝,在那之后又传位于子嗣,退居太皇太后之位,自是整个大晋的女子榜样。大晋民风开放,便是辖地之中,尚有女子为官,也是宸帝开的先河。
太后眼前浮起那时太皇太后的样貌来,那时宸帝已然退居承天宫,年仅古稀,已不问朝政,是个笑起来甚是和蔼的老人,她那时初为皇后,日日去朝拜问安,太皇太后微微笑着,不必日日请安,倒是个麻烦事。
是以,她现在便不常要宫中诸妃来问安,便是遵循了宸帝的意愿。只是先帝登基之时,有时还时常拿着朝事去问一问太皇太后的意见。
太皇太后不常面见后宫诸妃,只是皇帝的面还是见的,便是论及朝政之事时,尚还神采奕奕,精神矍铄。那时,她便知道,有的人选择要什么,不要什么,是通透得紧的。
太皇太后不喜后宫是非,是以不愿见她这孙媳妇,说的都是后宫之事;她做过皇帝,对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甚为挂念,是以愿意面见皇帝。
她甚为敬畏太皇太后,莫说是她了,便是整个大晋哪个不敬畏太皇太后?先帝与她是夫妻之谊,夸赞一句也不过是闺中之乐罢了,但真正得先帝敬仰之人,便是宸帝了吧。
她微微笑了起来,这大晋只有一个宸帝,也只会有这一个宸帝。
菡芝在身侧还在低声絮语,她却觉得有些发困,微微地合了合眼皮,却觉得眼皮干涩得紧,喟叹一声站起身来,道:“哀家歇一歇罢。”
菡芝应了,扶了她进殿中去,解了外衫,躺下便阖眼睡去了。
菡芝静静侍立在一侧,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见着太后睡得熟了,低声吩咐了宫女近前侍奉照看,自己便退了出去,掩上了殿门,回到了厢房之中了。
菡芝坐在妆台前,低眉沉思,那窗扇半开,面前却摊着一张纸来,素净得很,她皱眉想了一想,却该如何将此事告知于贵嫔娘娘,正在思索之时,却听见门外响起声音来。
“菡芝姑姑……菡芝姑姑……”
她站起身来,打开门,却是一张笑脸来,向着她打了个千作揖,口中道:“菡芝姑姑安,这下雨天,奴才来瞧一瞧这房中的花木。”
菡芝浮了笑意上来,侧身道:“好生瞧一瞧吧,莫让这花枯了。”
那太监笑脸盈盈地应了,自进门去了。菡芝敞开着门,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花卉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神色认真。
过了半晌,才蓦然听那声音声线低了几分,面上却还挂着喜庆的笑意来,“菡芝姑姑可有什么话要带?”
菡芝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道:“告诉夏尊长,大小姐在这宫中甚好,让他不必为念。”
那侍花的小太监顿了一顿,极迅速地掩去了心中的诧异,脸上笑意更弄,道:“菡芝姑姑的这花儿养得甚好,却真是鲜花配了美人啊。”末了,压低声音又道:“菡芝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菡芝随声附和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太监,弄好了快些走便是。”也同他一般,面上笑意还挂着,低声道:“自然不假。大小姐亲口说的,让我向夏尊长说一声。”
那小太监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属下知道了。”末了,夸赞了一番这房中摆着的花草,不知道的只以为二人是在寻常谈话罢了,待两人说完了话,那小太监便起身告退,临行之前还向她行了一礼,礼数周全得紧。
菡芝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出去了,随手掩上了门,矮身坐在房中,痴痴地发了一会儿呆。